我揚(yáng)起雙拳,朝他胸口打過去,卻不曾想,他任憑我的拳頭落在他的胸前,任憑我的慍怒發(fā)泄在他的身上——本想他會抓住我的手腕,阻止我的兇悍。
越發(fā)覺得矯情,下手的力道便輕了許多,漸次頹喪地住手。一縷暈紅的笑意漫上雙頰,我頷首而下,腕上一緊,是他溫暖的五指。我輕輕一掙,不意間瞥見前方的斜處,一雙人影蕭蕭然站立于一棵樹下,柔軟發(fā)絲飛舞輕揚(yáng),冷硬黑袍肅然微動,那張英氣的臉孔彌漫著昏暗的暮色,容光模糊,不顯喜怒。
我冷然一笑,暗咬下唇,闔上眼睛,輕輕偎進(jìn)眼前男子的胸膛,鼻端皆是他的溫?zé)釟庀?,眼底是他略微僵硬的手掌、撫上我的背?/p>
暗 香(5)
我輕輕啟唇:“有點(diǎn)累了,借我靠一下!”
那是凌璇與唐容嘯天,假如這樣能讓他一心一意地對待凌璇,讓他傷心一次又有何妨?損毀自己清白又有何妨?
唐抒陽輕嘆一聲,極淡極淡的一聲嘆息,瞬間消失于沁涼的風(fēng)中。驀然,他將我摟緊,嗓音低悶:“只要你累了,我都可以借你靠一下!”
那雙人影,依然凝定不動,仿似兩尊神像,亙古地望著我、以及與我相擁的男子。身子是暖的,卻有一雙冰冷的手攫住我的心,捏碎了些微的溫暖。我猝然拉起唐抒陽的大手,語笑嫣然:“我們回去吧!”
唐抒陽低首無語,任憑我拉著往回走,他定是知曉我的意圖,以他的絕頂身手,豈能不知?我終于放開,歉意道:“唐大哥,謝謝你!對不起……”
他悄然越到我身前,迫得我停下來,眸底皆笑意,卻是扳起臉龐:“又是謝謝,又是對不起,好人壞人都讓你做了,我還能說什么?”
我有恃無恐地看著他,笑吟吟道:“那你要我如何?”
唐抒陽眉目溫潤,笑容寵溺,陡然勾住我的腰,一字一字地清晰道:“小丫頭,教你不知好歹!下不為例!”
我輕松應(yīng)道:“好,下不為例!”話落,悚然一驚,前方站著一個(gè)青絲飄蕩的美艷人兒,衣袂拂動,身姿盈然;只是一瞬,她轉(zhuǎn)身飄袂而去。
絳雪!呵,我身旁的男子、身旁亦是女子環(huán)繞,我就像一個(gè)不合時(shí)宜的人突然闖進(jìn)一個(gè)不合時(shí)宜的地方,難怪她們會排斥我、敵視我。只有孑然一身是輕松超然的,無需理會旁人。
此后兩日,絳雪沉默寡言,對我冷言冷語,從無歡顏笑影,嬌美的臉龐扳得緊緊的。我不放在心上,全當(dāng)沒看見就是了。
這日,一行人停在溪邊歇息,圍坐在草地上充饑、閑聊。我起身來到溪邊,蹲在岸邊掬水清洗滿是風(fēng)塵的臉龐。溪水淙淙地流動,叮咚作響,濺起細(xì)碎的水花,陽光照耀下,一如灑上了碎金,流金泄玉一般的金燦耀眼。
目視著水中的倒影,身姿纖瘦,柳腰綽約,純凈無華而又楚楚婀娜。爹爹說,我們家的阿漫不是天下最美麗的女子,卻足以顛倒眾生。娘親時(shí)常對我說,阿漫,你不能那樣看著別人,特別是世間的男子,咳……你這雙眼睛,與娘親一模一樣……
約略聽過,臨水照花,是自視過高,以至于不可自拔!此時(shí),我亦是臨水照花嗎?然而,娘親一直不肯告訴我,我的眼睛與娘親相像,到底有何不可?娘親為何那般哀傷呢?
剎那失神,水中多了一道倩然的倒影。我以為等來的應(yīng)是絳雪,卻是凌璇,我曾經(jīng)的好妹妹。
“端木姐姐,”凌璇柔聲喚我,依稀是昔年的光景,她在漫天飛雪之中恬然望我,淺笑秀婉,淺紫色雀毛斗篷逶迤茫茫雪地,膚如凝脂,貌若瓊雪。那笑,是溫暖的,而此時(shí),溪水明眸的底色是涼的。
我站起身,迎上她微有挑釁的眸光,乖笑道:“妹妹找我有事?但說無妨!”
凌璇柔澀一笑:“端木姐姐,我知道的,唐容哥哥喜歡你。”
一陣驚愣,我低垂眸光,略作沉吟,神色淡然:“你想要說什么?”
暗香(6)
凌璇上前握住我的手,眸中淚光瑩然,嗓音嬌柔、略帶哽咽之音:“姐姐,我知道你是憐我才把唐容哥哥讓給我的,謝謝姐姐!”
心中酸澀,卻只能保持安之若素的微笑,我怡然道:“沒什么讓不讓的,妹妹與唐容公子本就相識,他一路保護(hù)你南下,是應(yīng)該的;假若妹妹與他攜手一生,也是理所當(dāng)然?!?/p>
即便她心中清楚是我讓的,我也不能直說——她的傲氣,她的自尊,都不允許別人“讓”給她,“施舍”給她,人與事,皆是如此。她一身素錦長裙,唯有袖邊鋪陳著細(xì)碎的薔薇,粉色嫣紅,像是蒼白的容顏上那櫻紅的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