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之本是無賴出身,文化水平很低,除了會寫自己的名字,大字認不得幾個,更別提那些簡潔晦澀的正規(guī)文書了。他在府內養(yǎng)了一批舊時的狐朋狗友、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一一任命為別駕、參軍,專門幫他處理這些繁雜公事。
領導沒文化,政治能力不強,下面的人自然就會借機做些損人利己的壞事。壞事做多了,就傳到梁武帝的耳朵里。陳伯之本非自己的嫡系,梁武帝多少有些擔心,正好陳伯之的兒子陳虎牙在建康,他便派陳虎牙去江州勸戒其父,又另外派人去取代陳伯之任命的別駕鄧繕。
朝廷方面的這一動作,陳伯之還是能讀懂的,他當時就上表指出:“我手底下的人都有能力,也有業(yè)績,朝廷方面派來的別駕,我請求讓他做我的治中?!蹦媳背臅r候,別駕和治中都是刺史手下的佐吏。別駕,顧名思義,便是當刺史出巡時,另外乘坐一輛驛車隨行;治中,字面上也很明白,就是管理內部事務,換成現(xiàn)在的職位,就是文書檔案管理員。同是部下,別駕與刺史的關系要親近許多,在實權上也大于治中。陳伯之如此處置,是擺明了自作主張,不接受朝廷給他安排的那一套。
鄧繕深知夜長夢多,每天在陳伯之耳邊吹風:“朝廷現(xiàn)在是國庫空虛,兵糧缺失,東面又在鬧饑荒,此乃取而代之的時機,不可錯過!”不只是鄧繕,陳伯之身邊的其他心腹褚緭、戴永忠等人也對建康的新朝廷嚴重不滿(好容易找到個糊涂上司服侍,你朝廷想來壞我的好事,怎么可以?),一致贊成鄧繕的意見。
陳伯之想了想,對鄧繕說:“我再向朝廷上書一封力保你,如若皇上還不聽我的,咱們就一起反了。”果不其然,梁武帝很快就發(fā)了批復,命令陳伯之在江州找一個郡,安排鄧繕去任職。
陳伯之看看沒什么討價還價的余地了,就召集府內的將領佐吏,說:“我剛剛接到建安王(即蕭寶夤,他在南齊時被封為建安王)的密令,他已經率領江北十萬大軍進駐六合,約我以江州兵力運糧東下。我陳伯之受齊明帝厚恩,自當誓死相報!”他怕大家不信,又拿出褚緭事先偽造的蕭寶夤的書信,公之于眾。這一招的確奏效,大伙兒一個個熱血澎湃,發(fā)誓要反梁復齊,擁戴蕭寶夤。于是陳伯之在府前筑起祭壇,歃血為盟,并且號令州內各郡,宣布“起兵反對建康的惡政”。
建康方面是早有準備的,梁武帝既然屢次三番地駁回陳伯之的要求,當然是做好了陳伯之窩里反的準備的。陳伯之這邊祭壇上的血還沒干,那邊梁武帝已經發(fā)兵了。他命領兵將軍王茂為征南將軍、江州刺史,率軍討伐陳伯之。
與此同時,江州所屬的豫章郡(今江西南昌)太守鄭伯倫不愿跟從陳伯之造反,率本郡士兵拒守。陳伯之決定先擺平南面的豫章,以絕后顧之憂,打通糧道,然后在揮師北上。
以為穩(wěn)操勝券的陳伯之親自率部南下,卻攻不下一個小小的豫章城,相持之際,后方王茂已經逼近了江州的老巢。陳伯之腹背受敵,無心戀戰(zhàn),只好帶著兒子陳虎牙以及褚緭等親信,抄小道渡過長江,逃奔北魏境內。
(亂世之中,像陳伯之這樣毫無政治原則可言的將領十分常見,著名的就有呂布、劉牢之等等,可以說是個非常有意思的現(xiàn)象。這些人往往有個共同的特征,很會打仗,但卻沒有政治頭腦,對局勢的認識幾乎為零,這類人若碰上和平治世,在軍隊里做個將軍,還是足以勝任的;但若不幸撞上亂世,就很容易惹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了)
到了北魏,蕭寶夤和陳伯之南征的積極性無庸質疑,超過了任何一位鮮卑貴族。蕭寶夤是國恨家仇、刻骨銘心,陳伯之是甫投新主、立功心切。兩人不謀而合,幾乎在同一個時間遞上了請求發(fā)兵的決心書。
宣武帝很快就答應了這一要求(所以說還是“外來的和尚好念經”),景明四年的四月,他先封蕭寶夤為都督東揚州等三州諸軍事、鎮(zhèn)東將軍、揚州刺史、齊王,給他一萬兵馬,駐扎在壽陽東城;又封陳伯之為都督淮南諸軍事、平南將軍、江州刺史,屯兵陽石(今安徽霍丘東南),先期駐于邊境之上。
秋季淮水水位下降,是有利于北方軍隊南下的季節(jié),北魏以任城王元澄與蕭寶夤、陳伯之率領大軍五萬(北方冀、定、瀛、相、并、濟六州征募的二萬加上蕭寶夤、陳伯之部的約三萬人),進攻鐘離;又以鎮(zhèn)南將軍元英都督征義陽諸軍事,進攻義陽。
南朝的軍隊自從魏孝文帝死后,除了裴叔業(yè)主動投魏的那次,已經好幾年沒跟北魏打過象樣的仗了,偏又碰上改朝換代,戰(zhàn)斗力可真是提不起來。東路的鐘離方向,元澄分兵外圍,一路凱歌,拿下東關(今安徽含山西南)、潁川(今安徽壽縣西)、大峴(今安徽含山東北)、焦城(今河南中牟西南)、淮陵(今江蘇盱眙西)等八座城池,接著又攻打阜陵城(今安徽全椒東)。西路的元英則攻破司州刺史蔡道恭借助地勢布下的三道防線(當時南梁的司州治所即在義陽),將義陽團團圍住。
剛剛建立不久的南梁王朝,第一次在戰(zhàn)場上陷入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