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縝道:“戚將軍這么說,若無資糧,將士們豈不要拿著竹槍木棒、餓著肚子打仗?”
戚繼光道:“古人揭竿而起,竹竿尚能打仗,何況木棒竹槍?”
谷縝微微一笑,問陸漸道:“你認為呢?”陸漸道:“我贊同戚大哥,就我而言,只有為天下百姓而戰(zhàn),才能理直氣壯,心中無愧?!逼堇^光笑道:“好一個心中無愧?!?/p>
談笑間,岸上一燈悠悠,飄忽而來,須臾來到近前,一個生硬的男子嗓音道:“谷少爺在么?”
谷縝道:“誰找我?”那燈火陡然明亮,燃起十余支松脂火把,照得河岸形如白晝。三人定眼望去,河岸上左右兩隊跪著八名胡人,均是金發(fā)碧眼,赤裸上身,手足佩戴粗大金環(huán),在火光下閃閃發(fā)光。
八人肩頭扛著一乘檀木步輦,輦上斜倚一名胡女,秀發(fā)如墨,肌膚勝雪,面上籠著輕紗,露出一雙碧藍眸子,嬌媚流蕩,勾魂奪魄,四周分立十名隨從,也是胡人,手持火把,男女皆有。
戚繼光與陸漸從未見過這么多胡人,均感奇怪。谷縝卻似料到,從容笑道:“各位找我,有何貴干?”輦上胡女瞧著他,好一陣目不轉睛。谷縝笑道:“美人兒,你這樣瞧我做什么?挑情人呢,還是相老公?”
那胡女咯咯咯掩口直笑,嘆道:“東財神果如傳言,少年輕狂,還生得一張俊臉,迷死人不償命呢?!?/p>
谷縝莞爾道:“迷死了你,我可舍不得。”胡女嘻嘻一笑,翻身下輦,雙手捧著一個鑲滿寶石的金匣,冉冉走到岸邊,說道:“我奉主人之命,請足下本月十五,前往江西靈翠峽一唔?!?/p>
谷縝起身撐船,來到岸邊,接過匣子,瞧也不瞧,嘩啦一聲丟在胡女腳前的江水中。胡女眼神一變,錯步后退,忽聽水中刺刺有聲,似有細小銳物射出,片刻方盡,借著火光瞧去,那方江水已如墨染。
戚繼光與陸漸齊齊變色,陸漸厲聲道:“好奸賊,這匣子里藏了暗器?!庇可碛希瓤b卻將他攔住,笑道:“雕蟲小技罷了,那婆娘也就這點兒出息。”
那胡女強笑道:“主人聽說你擅長開鎖,本想考一考你,瞧你如何打開匣子,既取到請柬,又不觸動機關,卻沒料到你竟想出這等法子。只可惜,這么一來,匣子里的請柬可就毀啦。”
“不會?!惫瓤b笑道,“請柬若毀,那就不是你家主人了?!蹦墙鹣蛔咏浗惶裕舅⒈M,露出本色。谷縝方要去撈,陸漸搶先撈起,但覺入手極沉,竟是純金,匣面上雕刻人物鳥獸,惟妙惟肖。
陸漸劫力所至,匣中情形早已盡知,轉向谷縝說道:“匣內機關失效,沒有古怪啦?!惫瓤b笑道:“那是自然,那婆娘當真殺了我,可是一樁虧本買賣?!碑斚陆议_匣子,只見其中躺著一張白金請柬,薄如蟬翼,上有數行血紅字跡。陸漸定睛一瞧,忽地倒吸一口涼氣,敢情這紅字是許多顆粒均勻的紅寶石鑲嵌而成,請柬四周,各鑲一粒祖母綠,每一粒都環(huán)繞奇麗花紋,細微精妙,似透非透,也不知用何種法子雕成。
僅是這一匣一柬,已然價值驚人。谷縝目光掃過請柬,笑道:“除了金銀,就是寶石,幾年不見,那婆娘還是恁地俗氣?!庇谑呛仙舷蛔?,向那胡女道,“告訴你家主人,谷某按時抵達,不見不散?!?/p>
那胡女笑道:“那么妾身告辭?!惫瓤b道:“不送。”胡女坐上步輦,八名胡人扛輦起身,轉身去了,火把漸次熄滅,最后只剩一點火光,在夜色中搖曳不定。
陸漸目送來人去遠,忍不住問道:“谷縝,這是西財神的信使么?”谷縝道:“那婆娘被我抄了后路,沉不住氣啦?!标憹u奇道:“你怎么抄她的后路?”谷縝道:“這還不簡單。她來我中土搗亂,我就去她西域搗亂。這兩個月里,她在波斯的牲口死了一半,天竺的香料船沉了十艘,她不得已,約我會面,作個了斷?!?/p>
陸漸恍然道:“無怪你這些日子總是會見富商,竟是為了這個。”谷縝微笑點頭。陸漸說道:“你既能在生意場上對付她,何必再去見她?”谷縝道:“她錢財吃虧,糧食卻在手里,方才請柬上說了,我若不去,她便將所有糧食燒個干凈,這女人說到做到,不是玩兒的?!闭f到這里,目視戚繼光,半帶笑意,“戚將軍,我軍能否開往江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