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肆的情調，遠勝于豪華的宴會廳，陸國杰和端木鐸在火炕上半躺半靠，邊飲邊聊。

陸國杰問：“下水道工程招標的案子你是律師吧？”

端木鐸說：“你不問我差點忘了，你準備怎么處理這件事？”

陸國杰手撕狗肉，邊吃邊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p>

端木鐸認真地說：“這可不行。我已經把市政府告上法庭了?！?/p>

陸國杰看著端木鐸認真的樣子笑了，說：“你還是上學時的那個樣子，愛較真。我相信你能打贏這場官司，但解決不了問題。你不是想知道這事的真相嗎？”陸國杰干了杯里的酒說，“安海市政工程公司以前是安海市政府的直屬企業(yè)，改制以后，政企分家。過去是官辦的企業(yè)吃慣了大鍋飯，走上市場以后不能很快適應市場，效益不好，三百多工人領不到工資，工人上訪。以前是政府的企業(yè)，推向市場以后，政府不能就此不管了，還得幫一把吧，面對上訪的工人，安海市市長周學海答應，把本來公開招標的下水道工程給他們，作為下級，鄭衛(wèi)東沒有辦法，只好答應了。這樣做肯定違法，不合理，但合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端木鐸說：“政府不依法辦事這事本來就不對，幫助改制后的企業(yè)也不能這樣幫，要幫助企業(yè)提高競爭能力，而不是靠保護落后。政府這樣做，對參與競標的企業(yè)不公平，參與競標企業(yè)當然要告政府?！?/p>

“你說得完全正確。但在實際工作中，政府處在兩難的境地，一方面要依法辦事，另一方面要解決企業(yè)改制后的困難。政府既要依法辦事，鼓勵競爭，又要救助那些被推向市場，初學游泳的企業(yè)和工人。國家的失業(yè)保險體制還沒有完全建立，政府不能不管?！标憞苷f，“我們政府的一些干部，還習慣于計劃經濟的行政命令，總得給他們一點時間來轉變和適應吧，這就是當前的國情?！?/p>

端木鐸說：“你的意思是讓我不要再打這場官司了？”

陸國杰說：“我可沒這個意思，我只是建議，這個案子最好通過法庭調解解決，政府愿意對參加競標的企業(yè)給予一定的補償。作為律師你幫我個忙?！?/p>

端木鐸說：“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些干了錯事卻總能找出一大堆理由的官員?！?/p>

陸國杰說：“改革是個艱難的歷程，這個過程中出點問題很正常。政府又要領導改革，自身也改革，又要照顧方方面面的利益，不可能一點問題沒有，給政府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嘛?！?/p>

端木鐸說：“看在你初來乍到的份上我?guī)湍阋话?，下不為例。?/p>

陸國杰說：“那我代表下崗工人謝謝你啦！”

端木鐸說：“你少往下崗工人身上扯，他們才不謝我呢?！?/p>

陸國杰和端木鐸一邊喝酒一邊聊天，直到半夜。從狗肉館出來時，陸國杰和端木鐸發(fā)現酒店早就關門了，只剩下專門為他們留下的服務員和廚師，讓他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陸國杰說：“太晚了，實在是對不起。”

狗肉館的老板說：“陸書記和端木大律師能來我們這個小店，我真是有面子?！?/p>

端木鐸要埋單，老板說什么也不要錢。

陸國杰說：“吃飯不給錢，官不就變成匪了？錢還是要收的?！?/p>

狗肉館的小老板這才收了錢。

陸國杰打車直接把端木鐸拉到自己宿舍樓下。陸國杰的宿舍在市政府內部招待所二樓的一個套間里。

“不讓我回家了？”端木鐸問。

陸國杰說：“我們上下鋪睡了四年，我屋里有兩張床，今晚我們重溫舊夢?！?/p>

這是個無夢的夜晚，倆人躺在床上暢敘四年同窗之誼，訴說十多年來人生成敗，慨嘆世事滄?！钡教炝痢?/p>

陸國杰說：“天亮了，睡一會兒吧。”

端木鐸沒有答應，陸國杰這才發(fā)現他已經睡著了。想起早上八點鐘要到安海開會，需提前一個小時出發(fā)。他起來洗洗臉，給司機小王打了個傳呼，然后悄悄離開宿舍，到辦公室準備一下有關的材料。他計劃在路上還可以睡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