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奢華閨房完全是按石榴自己喜歡的格調(diào)裝飾的,具體花了多少裝修錢她并沒過問,但肯定要比買一套普通民居貴得多。下午小佾進到這個房間,一霎時竟然驚呆了,在她想象中,這不就是天上仙女住的瓊閣閬苑嗎?好半天她都沒說出話來。
小佾是石榴親自去接來的,想讓她與遠在莫斯科的爸爸通個電話。本來小佾媽媽也想跟來,但石榴沒答應(yīng)。如果不是賈偉達在那邊情緒不好,多次威脅要跑回來,她甚至都不想讓他聽到女兒的聲音。不料電話一通,小佾“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個勁兒地要爸爸早些回來。本來事先石榴叮囑小佾,要表現(xiàn)得快活一些,讓爸爸安心在外面掙錢,不要讓爸爸惦記媽媽和自己,可還是沒起作用,看來血緣親情是什么外力也割不斷的。她一看不好,忙從小佾手里接過話筒,與賈偉達聊起來。賈偉達卻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一樣大吼大叫,命令石榴把電話還給女兒,說如果不讓他和女兒把話說夠,他放下電話就買機票回國。石榴能想象得出此刻賈偉達在那邊歇斯底里的樣子,但卻不為所動,任由他在電話里發(fā)瘋般用各種骯臟語言狂罵,直到他稍稍緩和一些,才冷冷地說:
“賈總,公司待你不薄,待你的家人也不薄,一會兒你可以問一問你的女兒是不是這樣的。我勸你還是以大局為重。你是個聰明人,你知道背叛公司的人會有什么后果?!?/p>
賈偉達的火氣又上來了,怒罵道:“住嘴!你這個不土不洋的二毛子!把電話給我女兒!”
石榴沒生氣,說聲“稍安毋躁,賈總多保重”,把話筒塞到小佾手里。
小佾慢慢平靜下來,不再抽噎,而是按著石榴的交代匯報了自己學(xué)習(xí)和媽媽上班的情況,還說姥姥過幾天就要從山東過來跟她們一起住,又說石榴阿姨和姚叔叔都對家里特別關(guān)心,經(jīng)常送吃送穿的,最后又祝福爸爸在國外工作順利,愛護身體,完成任務(wù)早些回家來。
這個電話前后打了一個多小時,經(jīng)過石榴連哄帶勸,小佾最后還是很開心地坐上姚宜南的車回家去了。孩子畢竟是孩子,心頭存不住陰霾,但石榴的心情卻開朗不起來,小佾淚流滿面的樣子令她多少有些自責(zé)。
一樓餐廳里端有個不大的房間,是于先鰲獨自用餐的地方。石榴推門進去,在爸爸對面坐下來。適才于先鰲來敲她的房門,說晚上陪爸爸一道吃飯吧。石榴知道,爸爸是有話要對自己講。
桌上擺著四樣菜,石榴一看,都是對自己口味的,她起身到酒櫥前,用高腳杯斟了半杯俄羅斯Ochakovo葡萄酒,輕呷一口。經(jīng)過沖浪泡泡一番桑拿,她的心情好些了,顯得容光煥發(fā)。
“送走了?”
于先鰲淡淡地問。
“走了?!笔裱瞿樛笏α艘幌麻L發(fā),“那孩子,大概真想爸爸了!”
于先鰲沉默著自顧喝碗里的頭道香酒,雖然富甲一方身家巨萬,他卻始終喝不慣女兒所喜愛的那些洋玩藝兒,除非應(yīng)酬,自己在家都是喝這種農(nóng)村小酒坊釀造的雜糧酒。
“爸爸原本也是個本分的生意人,走到今天,時勢造成的?。 彼锌卣f。
“爸爸用不著多想,商場如戰(zhàn)場,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嘛!”石榴安慰他,表示對他的理解。
于先鰲搖頭:“非常時期可能是這樣,長此以往靠這一手是不行的。最近我一直在想,‘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老祖宗的話不能不聽啊。江山我是給你打下來了,等你接手之后,還是要規(guī)規(guī)矩矩地做生意。”
于先鰲早年沒讀過什么書,高中沒念完就到外貿(mào)公司上班了,但他有著天生的經(jīng)營頭腦,從當(dāng)學(xué)徒開始到后來逐漸獨當(dāng)一面,無論對俄對日對韓,每一筆生意做得都很漂亮,于是很快就從最底層的業(yè)務(wù)員變成了部門經(jīng)理。中間一度被抽調(diào)到機關(guān)工作,那時哈文昆是政治部主任,給他當(dāng)頂頭上司,兩人處得極好。后來哈文昆被派駐俄羅斯,他則對政工崗位不感興趣,便趕著全民經(jīng)商的潮頭辭了公職,自己注冊成立了騰鰲物資交易公司,從小打小鬧著手,憑著精明的市場意識和善于與官方打交道的便利,不到幾年工夫便異軍突起,由一家小貨棧發(fā)展為實力雄厚的大型企業(yè)集團。資產(chǎn)有了,地位有了,美中不足的是,妻子不能生育,所以在三十多歲頭上收養(yǎng)了石榴作女兒。這一年多來,于先鰲對集團的經(jīng)營業(yè)務(wù)已經(jīng)過問得不再那么具體,許多事都推給石榴處理,自己則終日守在房間里看看報,喝喝茶,會會客。集團里上上下下都看得出來,老板是想交班了,正多方創(chuàng)造條件給女兒以歷練機會呢。石榴現(xiàn)在的身份雖然只是辦公室主任,卻行使著董事長的權(quán)力,差的只是一個名分。于先鰲確實有這個想法,待眼下這幾樁棘手事處理完畢,就召開董事會把石榴推上去。只是于先鰲隱約感覺出來,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樣簡單,從老大深夜造訪這一突然舉動來看,他對當(dāng)前的局面也有些難于招架了。這就不是一個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