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洛陽的暴動
我們在孝文帝元宏改革時提到過,孝文帝親自制定的門第排行榜給后世留下了很大的危機。當時孝文帝的目的是盡快讓遷到洛陽的鮮卑族融入華夏衣冠之中,但這個排行榜也嚴重地抑制了下層武人上進清途的機會。而在孝文帝的繼任者宣武帝元恪、胡太后執(zhí)政期間,由于漢化的加深,那些來自北邊(代地)的鮮卑武人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完全被摒棄一邊(當時北魏王朝的軍隊主要由鮮卑族、高車族等組成,漢人基本不當兵)?! ?/p>
如此一來,下層武人和朝廷的劇烈矛盾就爆發(fā)了。
公元519年,一位叫張仲瑀的官員上奏,要求排抑武人,不使豫清品。這不是要人命嗎?以后升官發(fā)財?shù)臋C會都被斷絕了。于是當時京城里的羽林、虎賁這些衛(wèi)士天天聚在路上吵鬧,宣稱要殺了張仲瑀全家。過了不久,又有近千衛(wèi)士氣勢洶洶地跑到尚書省詬罵,往尚書省里頭扔石頭,里面的官員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盡管如此,這些衛(wèi)士依然不解氣,又浩浩蕩蕩地跑到張仲瑀的家里去了。結果,剛好老張家一家都在。于是大家把張仲瑀的父親征西將軍張彝拉到堂下,隨意打罵,打得這位將軍半死不活,撐到第二天就斷了氣;張仲瑀的哥哥張始均本來早已翻墻跑了,但一看老爸給人逮住了,便又跑回來哀求衛(wèi)士放了他父親。那些窮兇極惡的衛(wèi)士早已失去理智,把張始均痛打一頓后,扔到火里活活燒死,最后還一把火把張家的府第都給燒了。倒是惹事的張仲瑀那小子跑得快,保住了一條小命。
本來發(fā)生屠戮朝廷命官這種十惡不赦的事兒應該從嚴查處才對,不然朝廷顏面何在,威信何在?然而,剛剛掌握朝政的胡太后只是殺了為首鬧事的八個人,其余的都不再追究;過了不久,又出大赦來安定軍心,草草了事。
這次暴動表面上是針對張家父子的,其實矛盾的深處是當時尚保持鮮卑習性的軍士對北魏極端漢化后只重門第的選官制度的反抗。要重新打開鮮卑軍士的仕途之路,唯有部分恢復北魏開國時以軍功行賞的局面。而要獲得這種局面,便意味著要重燃戰(zhàn)火。唯有如此,軍士們才能獲得馳騁疆場的機會。要打仗,便要擺脫掉當時漢化后的靡靡之氣,恢復鮮卑族的雄武之風。于是軍士們也開始人人思變,幻想著回到祖先馳騁疆場的光榮歲月,一股胡化的逆流開始在都城洛陽涌動。
而朝廷之所以妥協(xié),是怕激化更大的矛盾,以防事態(tài)發(fā)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但這意味著朝廷對北魏的控制能力在下降,對首都發(fā)生的暴亂事件竟然都敷衍了事,完全暴露出北魏政權的無能。
當時一位來自北方六鎮(zhèn)的小函使(郵遞員)也目睹了這場暴亂。他見朝廷如此無能,知道這天下將要亂了。他趕緊把家里的資產(chǎn)全部變賣,來結交各路豪杰,為將來的渾水摸魚做好準備(史書的原話是“澄清天下”)。誰也沒想到,他后來竟然幾乎成功了,只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功虧一簣。他便是本書的主人公、北齊的開國之主高歡,一位相當于三國時代曹操之類的人物。
所謂英雄,便是在事情未萌發(fā)時便能高瞻遠矚、未雨綢繆的人,高歡即是如此。
風狂雨驟——六鎮(zhèn)的叛亂
暴動歸暴動,洛陽城的軍士日子還是照過,畢竟只是升官發(fā)財?shù)臋C會少了點,能活下去就行。而北邊六鎮(zhèn)的叛亂卻像火山一樣爆發(fā)了,因為他們已經(jīng)活不下去了——而且這勢頭異常兇猛,幾乎要將整個北魏王朝席卷而去。
先來簡單介紹一下,這北邊的六鎮(zhèn)為北魏前期在都城平城(今山西大同東北)以北邊境設置的六個軍鎮(zhèn),自西而東為沃野、懷朔、武川、撫冥、柔玄、懷荒六鎮(zhèn),基本上都在今天內蒙古一帶,其作用類似于后來我們所說的幽云十六州。設置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在北魏大軍南下作戰(zhàn)時,防御來自北方游牧民族柔然的侵擾,拱衛(wèi)國都平城。
由于六鎮(zhèn)扼守塞上交通要道,對北魏的軍事作用極大,所以北魏中前期,對六鎮(zhèn)非常重視,因為那時候的柔然極為強大。比如僅沃野一鎮(zhèn),就有鎮(zhèn)將、僚吏八百余人。六鎮(zhèn)將領不是拓跋族的宗室,就是鮮卑八族的王公,而擔任戍防的士兵主要都是鮮卑人,也有一些來自中原的“強宗子弟”,屬于“國之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