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前絕后的屠殺
空前絕后的屠殺開始了。
三千多胡族打扮的騎士將兩千多衣著鮮亮、手無寸鐵的達官貴人團團圍住,然后開始隨意沖殺。那群高居廟堂之上的王公貴戚們此時只能眼睜睜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因為他們既手無寸鐵,又沒有長著翅膀。只是他們臨死也難以相信這屠殺竟然會如此喪心病狂——兩千人幾乎一個不留。
到這里,熟知中國歷史的人們要疑惑了,不就死了兩千人嘛,隨便舉個例子都比這次殺戮狠多了:比如戰(zhàn)國時白起坑殺的趙國兵卒就有四十多萬,滿清入關(guān)后的“揚州十日”一次就殺掉八十多萬人,而明末的農(nóng)民起義軍領(lǐng)袖張獻忠?guī)缀鯕⒌袅怂拇ǖ膸装偃f人。因此這兩千人的人頭落地在咱們中國浩浩蕩蕩的殺戮史里應(yīng)該太不起眼了,何必要這么大張旗鼓地提出來,還標(biāo)上“空前絕后”的字眼?也對哦,兩千人對我們這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的國家算什么啊?死了上百萬在我們的史書上都沒落下一個字,我又何苦這么惦記著這兩千人呢?但,且慢,上面的事例里被屠殺的都是普通的軍人或民眾,而這次一起被殺的人物卻與眾不同,才顯得這次屠殺在中國歷史上是空前絕后的——不管中國以前的猛將是多么地兇狠,還是后來的殺星是如何地殘暴,這種殺戮卻只有這個長相白嫩俊美(史書稱其“潔白,美容貌”)的人做到了。而他此時正在突出的高冢處俯視著這血流成河、尸首遍野的場面,轉(zhuǎn)瞬之間他又開始露出笑容,幻想著自己登上九五之尊的輝煌場景。
此次屠殺摧毀的是整個國家的中樞,幾乎所有在朝的文武官員都在這一天殞滅。董卓殘暴吧,他大量屠殺的也只是那些在社日里載歌載舞的平民,當(dāng)袁紹在他面前拂衣而去時,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呆在那里干瞪眼;朱溫兇狠吧,可將唐王朝捏得粉碎的他,在白馬驛之禍里沉殺的官員也就三十多人;朱棣暴戾吧,可他攻下南京后殺的也只是那些誓死守節(jié)的人,而其他肯“棄暗投明”的官員也能得到重用。而我們眼前這位玉樹臨風(fēng)的美男子卻一下子搗毀了這個國家的心臟,殺盡了兩千多王室貴胄、朝廷重臣。這人注定要遺臭萬年,但他的名字我們卻相當(dāng)?shù)哪吧獱栔鞓s。
這次屠殺史稱“河陰之難”。屠殺地的北邊是奔流不息的黃河,南面是連綿起伏的邙山,而越過這群山,便是當(dāng)時北魏的帝都——輝煌燦爛的洛陽。而屠殺的時間正值公元528年春天的三月,一個萬物正在復(fù)蘇的季節(jié)。
北魏,一個偉大的王朝終于遭到了最致命的一擊,搖搖欲墜地奔向生命的終點,毫無回春的跡象。
我們的野蠻鄰居
你肯定很不理解,北魏不就是一個鮮卑族創(chuàng)建的蠻夷王朝嘛,何以稱得上偉大?
要把這一點講通,得費一點周折。讓我們撇開北魏,先去看看我們祖先最大的敵人是誰。在此之前,得先知道我們祖先生活在一個怎樣的環(huán)境里,跟哪些人比鄰而居。
我們?nèi)A夏大地處于亞歐大陸的東端,東南邊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千百年間那里大都是太平無事的,當(dāng)然偶爾也會有一些從所謂“日出之國”跑出來的短手短腳、酷似海龜?shù)暮1I來騷擾,但我們隨便派個什么戚家軍,便能將其打得頭破血流。西南邊則是崇山峻嶺,那些土著勢單力薄,能吃飽肚子,養(yǎng)好孩子便是人生幸事了,也沒有什么心思來問鼎中原;當(dāng)然碰到一些天災(zāi)人禍,他們也會出來鬧點事,但很快會被安撫。西北邊,情況稍復(fù)雜一些,但由于那些地方極其荒涼,土地貧瘠,聚在那里的部眾也較為散落,雖然經(jīng)常會給我們祖先惹些麻煩,但始終都沒鬧得太過分。
而北邊就沒那么太平了,那里是水草肥美的蒙古草原,一個種族繁衍不息的游牧世界。而這群逐水草而居的人們對我們的祖先擁有天然的優(yōu)勢:他們幾乎終生生活在馬背上,長得極其彪悍,又喜舞刀弄槍,來如風(fēng),去似電;打群架時又極為狡猾,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而我們的祖先卻極其文質(zhì)彬彬,奉行著“溫良恭儉讓”的人生準(zhǔn)則,很瞧不起這位大字不識一斗的鄰居。
更可惡的是,我們的祖先很懂得勤儉持家,靠男耕女織積攢了一份很殷實的家業(yè),屬于當(dāng)時地球這個小村莊里先富起來的一批人;而我們那個游手好閑的鄰居卻是天生的自由主義愛好者,只喜歡養(yǎng)些牛啊、羊啊這些寵物四處亂逛,哪里有水、有草便往哪里跑(其實也怨不得人家,人家房子大,“天蒼蒼,野茫茫”嘛)。如果風(fēng)調(diào)雨順呢,他們的小日子也過得相當(dāng)滋潤。可是一旦遇到個天災(zāi),比如什么全球天氣變寒之類的,他們養(yǎng)的牛羊全死光了,住的房子又四處通風(fēng),這樣饑寒交迫還得了!這時他們就不管不顧了,拼命往我們家里闖,燒殺搶掠,無惡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