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蕾犯了難:“這個,你自己去行不行?”
“那肯定不行!廁所離病房很遠的……再說了,你是陪護知不知道,我自己能吃飯,能穿衣,就那件事有點費勁你還袖手旁觀,我到底要你這陪護干嘛使?。俊?/p>
“我來之前你不是解決得好好的嗎?”裴蕾問。
男孩臉一紅:“你來之前護士給我發(fā)了個夜壺,換房之后忘了拿。”
裴蕾說:“我再讓護士送一個來,到時候我出去,你把門插上……行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男孩臉更紅了,低著頭嘟噥了一句,“求你了,現(xiàn)如今這里是我們兩個人的公共領域,你別讓我這么丟人?!?/p>
裴蕾看他一臉的抹不開,并不像裝出來的樣子,心說一個男孩子還這么矜持,皺著眉拉起他,嘆息著說了句:“走吧——”
男孩手術(shù)后恢復的不錯,裴蕾也就不再徹夜陪護了。他睡下之后,裴蕾駕車回家,他醒來之前,裴蕾再趕回來。房間里擺滿了她帶過來的鮮花,進口水果,還有一臺加濕器。病房被她布置得賓館一般。
幾天的相處讓裴蕾對這姓蘇的孩子有了更深的了解。他挺貧,挺任性,性格極端,時而自負時而自卑,儼然一個矛盾體。其間,裴蕾在病房里給他過了21周歲生日,訂了款500多的哈根達斯冰激凌蛋糕,看著他咧著嘴一邊笑一邊許了愿。
他說:“你猜猜我許什么愿了?”
裴蕾說:“這個不能猜,也不能說,說不出來就不靈了?!?/p>
他說:“我不信那個!我的愿望是成為全國最牛的律師,板上釘釘?shù)乃佬谭付寄茏屛肄q活的那種?!?/p>
說完之后長長地嘆了口氣,坐回去一聲不響。
裴蕾說:“你現(xiàn)在就讀全國一流的政法大學,是成績最優(yōu)秀的學生,又是全國最佳辯手,長此以往,你的愿望不難實現(xiàn)。”
他說:“算了吧,現(xiàn)在打官司誰還能在意律師的文憑?人家注重的是經(jīng)驗。我出了校門十有八九要失業(yè)?!?/p>
裴蕾說:“不盡然啊,諸葛亮出茅廬之前也沒工作經(jīng)驗,照樣被劉備聘了去?!?/p>
他說:“可是諸葛亮上崗后重用的將領可都是有工作經(jīng)驗的,黃忠和馬超都是挖墻角過來的經(jīng)驗者,要不魏延能時刻琢磨著跳槽嗎?”
裴蕾笑了:“嗯,我認識不少朋友,也許到時候我可以替你做引薦,前提是你的眼睛恢復良好并且順利畢業(yè)?!?/p>
“一言為定?!?/p>
他又問:“A,你有什么愿望?說來聽聽。”
裴蕾被這個問題噎住了。若是在兩個月前被問及,裴蕾可以不假思索地作答??扇缃袷莾蓚€月之后,一個撇下總裁工作的27女人百無聊賴地守著一個陌生人,這荒唐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圓她一刻鐘的睹物思人,她真的還有什么愿望可言嗎?
裴蕾說:“我希望你的眼睛能重新亮起來,這就是我的愿望?!迸崂傧耄撬幉紝訉永p繞下的眼睛,是否和白天的一樣,睿智,深邃,溫情?
如果說此前這男生給裴蕾感覺平常,那么這個雨夜,他著實給了裴蕾一點好感。
裴蕾當晚沒有驅(qū)車回家,原因是下雨了,而且,是暴雨。裴蕾自幼害怕電閃雷鳴,銳利的閃電之下,雷聲震耳欲聾,尤其是那種毫無節(jié)奏感的雷聲,和閃電同時而至,每每這時,裴蕾手腳冰涼,只能堪堪地縮在沙發(fā)上,甚至堵住耳朵。這是她從小落下的毛病,并且隨著年齡的增長愈發(fā)怕得厲害。
當晚,電閃雷鳴在暴雨中肆虐,這個時候駕車回家獨自過夜簡直是要裴蕾的命。她只好再次留宿病房,住在那小子對面的空床上。裴蕾蜷在床尾臉色灰白,她不敢關燈,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后來好歹睡著了。這一覺不知誰了多長時間,裴蕾夢見自己殺了人,她躲在黑暗里,胸口猶如壓著千均巨石怎么也醒不了。突如其來的一道利閃,那個尋仇的小姑娘空降在眼前。裴蕾翻身坐起,“啊——”的一聲尖叫,幾乎把整個大樓都驚動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裴蕾嚇得跌下床。而下一秒,燈已經(jīng)被他打開,他摸索了幾下,準確無誤地找到裴蕾,攬她入懷。裴蕾顧不得許多,死死地抱著他,淚如雨下。
“沒事兒沒事兒別害怕……有我在呢,真的沒事兒?!?/p>
一個勁兒地安慰她。
裴蕾緩了一分鐘,尷尬地推開他,回到自己的床上。那小子訕訕地收回手,又慢慢摸索著回去。
裴蕾說:“誰讓你關燈了!”
他挺委屈:“我是好意,想讓你睡得安穩(wěn)些。我為了誰??!我又看不見光,醫(yī)院的電也不用我掏錢……”
從那噩夢里擺脫出來之后,裴蕾微微地感動了一把。她感動于這男生那句安慰的話——有我在呢,真的沒事兒……就是這樣一句簡單的話,透著男子漢的英氣,裴蕾覺得自己可憐死了——旁人眼中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美女總裁竟然是頭一遭聽見這樣的話,并且,還是出自一個陌生人之口。
再無困意,裴蕾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窗上的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