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叫聲依舊那樣雄壯。但顫抖的尾音中混雜著一絲悲涼。一直在暗暗祈禱的我睜大了眼。老河亢奮地揮了一下胳膊。鬼不養(yǎng)兵娃對他的舉動奠名其妙。
啪啪啪啪。隼鵬的翅膀憤怒地出擊,節(jié)奏雨點般疾驟。蒼狗獒拉在地上翻滾,剛爬起,就又一次被打翻了。接著它那堅硬的鐵錐一樣的長嘴便啄過去,正好啄在蒼狗獒拉柔軟的肚腹上。肚腹上頓時有了一個深洞,鮮血一股股地流淌。一聲尖銳悠長的悲嚎從蒼狗獒拉胸腔里發(fā)出。
我不禁朝前走去,卻發(fā)現(xiàn)老河早已跑在我前面了。呆鈍的鬼不養(yǎng)兵娃佇立著沒動。
隼鵬猛地豎直脖頸,向我們投來驚恐的一瞥。蒼狗獒拉的動作比這一撇目光還要迅速,在翻身起來的同時就一頭撞去,隼鵬身子一歪,不由得跳起,受創(chuàng)的雙翼嘩地展開,升空了。蒼狗獒拉以為它要逃跑,朝上一撲,咬住了它的一只腿。結果是,它沒能將隼鵬拽下來,自己卻被那雄風不老的天外精靈又一次帶上天空,從我們頭頂呼嘯而過。我們仰望著立住。似乎森林不存在了,濃綠野秀,粼粼碧浪,青黛幽幽的氛圍全都悄然逸去。壅塞天空的就只有禽獸的龐大肉體,有聲有色有武有威的肉體。
隼鵬飛翔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突然懸空停住,一陣劇烈的甩動。它想把蒼狗獒拉甩掉,可這太難辦到了。蒼狗獒拉的嘴是世間最值得用牢固有力來稱譽的那種東西。只要它愿意,它就能夠做到至死不松口。無可奈何的隼鵬只好將懸吊蒼狗獒拉的那條腿蜷起,一點點將對方拉近,又彎過另一只腿,使勁將利爪勾向蒼狗獒拉的軟腹。飛騰,旋轉(zhuǎn),沉浮動蕩,白色的氣浪涌來涌去,嘩地裂開了一道豁口,又瞬間彌合。隼鵬的翅膀一次次掀動著,沉穩(wěn)勇健,氣派非凡。它的一只利爪終于抓住了蒼狗獒拉的軟腹,緩緩提起,又猛地伸展開去。可它沒想到,就在它提起的那一瞬間,蒼狗獒拉及時換口,利牙又一次準確地扎進了它的胸脯。它想用爪子將蒼狗獒拉蹬離身體,可每一次努力都只能給自己帶來極大的痛苦,血肉和胸毛一點點撕開。
嘎--它悲憤地大叫,逐漸升高,又忽地栽下來,雙腿蜷起又伸開,亂蹬亂甩著,勇武的反抗不知不覺變成了強烈的掙扎。終于,它將蒼狗獒拉和自己的皮肉一起蹬離了身體,雙爪拽著對方,兩腿長長地吊下來,側(cè)身猛地一旋,將蒼狗獒拉甩上了半空??罩校粭l狗的黑影在翻滾降落。隼鵬斜斜地沖過去,翅膀橫逸而出,又將蒼狗獒拉重重地擊了一下。一聲巨響,蒼狗獒拉落地了,它蠕動著,一會就像一堆爛肉凝滯在那里,不聲不響,無光無亮了。
我們沒動,我們忘記了自己會動。
隼鵬盤旋,發(fā)出陣陣痛苦的也是驕傲的嘎嘎聲。驚悸使它越飛越遠了,但饑餓又使它欲走不忍。它又轉(zhuǎn)回來,凌空俯視蒼狗獒拉,把獵物拽到天上,扔下來摔死,然后飽餐一頓,本來就是隼鵬慣用的手段。但這次,在它和蒼狗獒拉的搏殺中,首先領略過死亡的是它自己,它變得格外小心,久久不肯下來。
蒼狗獒拉依舊是一堆黑毛皮裹纏著的爛肉,悄悄地散發(fā)著誘惑。隼鵬開始下降了,慢慢地一圈兒一圈兒地在空中飛翔,好像它要從容不迫地賣弄一番勝利者的卓然英姿,借助滴血的創(chuàng)傷炫耀自身的勇武和驚險的經(jīng)歷。
但是,森林不給它優(yōu)游的閑暇。那條正在哺育孩子的母狼大概已經(jīng)窺探了很久。這會,它從黑大山峰巔的叢林里跑出來,踞坐著將彎曲的前肢在胸前刨刨,又發(fā)瘋地朝蒼狗獒拉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