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楊的哼了一聲：“豬大腸，我知道你這人性子急，但是我剛才跟你說的沒錯！我兒子要是像豬尾巴這樣機靈，我一定能教他考上大學(xué)！”

兩口子一聽到“大學(xué)”二字，臉色馬上就變。20世紀(jì)70年代末，剛剛恢復(fù)高考，大學(xué)生簡直就是特級保護動物，狗街這么一個大區(qū)，在縣里也是排得上號的，但就是沒有一個大學(xué)生，高中生都是稀罕物，算是高級知識分子了。

豬大腸在五花肉的手指牽引下綻放著笑臉道：“小楊，嗨，你看我不是個大老粗嗎？別生氣，哥哥給你賠不是啦，來來來，切二斤肉回去給……”話沒說完腰間的痛楚讓他的臉變成了豬肝色。

楊老師急忙搖手道：“不用不用，我們?nèi)胰硕疾怀苑嗜?，你別客氣?！?/p>

五花肉笑道：“楊兄弟，你看咱們住得也不遠，你閑的時候幫我家三兒補補功課行嗎？我們兩口子大字兒不識一個，就指望這三個娃兒能出人頭地，端個鐵飯碗，將來我們也能享享福?！?/p>

楊老師看著朱自強圓圓的臉蛋兒，眼里透出的機靈勁兒，心里也很喜歡，點頭道：“舉手之勞而已。這樣吧，每天下午七點到八點半，讓豬尾巴到我家來，呵呵，剛好他跟我家二丫頭同年級，我就一起輔導(dǎo)?！?/p>

豬大腸兩口子連忙道謝，這下五花肉是無論如何也要給二斤肉，當(dāng)做拜師學(xué)費：“楊老師，你今天不提起這事兒，我們兩個大老粗也不會想到這層，既然話已經(jīng)說到這里，這肉無論如何你得收下，你們不吃肥肉，就拿回去熬油?！?/p>

楊老師無奈地接下，看看自己腳下除了幾斤青蔥，實在沒什么可以回禮，只得訕訕地收下。

五花肉牽著豬尾巴的手慢慢地回家，集市里剃頭的撐著白布篷，賣涼粉的攪著糖醋水，擺地攤的抽著紙煙，酒鋪里三兩個農(nóng)漢怪笑著來往猜拳。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背著背簍吆喝妹呀姐呀，婦人們頭上的布纏成大磨盤，太陽熱辣辣地烤著，趕集的人臉上紅彤彤地透著興奮勁兒。

幾個閹豬匠蹲在豬大腸家門口，見五花肉回來，趕忙站起來作揖討好。

五花肉臉上露出笑容，眼睛斜瞟了幾下，都是一籃子的雞蛋鴨蛋，心里頗不痛快，家里都要成蛋窩了，還送蛋！

一個黑臉透紅的漢子，張著滿嘴黃黑牙笑道：“嫂子，家里就這東西值錢，你別嫌棄，收下給娃兒們補補身子。喲，豬尾巴越來越俊了，跟大姑娘一樣好看！”

五花肉聽得受用，笑嘻嘻地說：“三兒還不叫人！”

豬尾巴咧咧嘴，甜甜地叫道：“叔叔們好！”

那漢子哈哈笑道：“哎呀，懂事，比我們家里那些狗日的大方，有文化，一看就知道是個人才啊，大嫂有福氣！”

五花肉自得地笑道：“哪有你說得這么好，三個兒子就他要貼心些，人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嘛，他兩個哥哥也大了，用不著操心——你們倒是進屋坐啊。我先給三兒弄飯吃，放學(xué)了還沒整飯呢，早就鬼喊辣叫肚子餓了，呵呵，你們別見笑，那兒有茶自己倒，當(dāng)在自己家里，別見外了才好。”

另幾人一看就是嘴笨，一直在不停地嘿嘿賠笑，臉上的表情極為拘謹，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五花肉也不多管，邊說話邊支鍋、下油、調(diào)蛋花，動作麻利。豬尾巴瞪著兩只圓眼，蛋花一倒下去，吱吱地冒著香味，混著豬油，“咕咕……”幾人的喉結(jié)同時上下滑動，豬尾巴小孩子終于沒忍?。骸皨?，你快點兒，餓死了！”

五花肉手上不停，嘴里笑罵道：“破孩子，亂說什么死啊活的，別急，這就下飯了，去弄點蔥花來，拌著才香呢?！?/p>

豬尾巴急忙尋了幾根小蔥，那幾人見狀嘿嘿發(fā)笑，豬大腸咋能生這么可人的娃兒呢？看這兩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個胖得像豬八戒，一個瘦得像鐵皮猴，生個兒子偏偏像唐僧！

媽的，真是怪事！

忙活完了豬尾巴的中飯，五花肉這才閑下來，沖幾人笑道：“你們的事包在我身上，今年所有的閹活都歸你們，種豬那邊你大哥去打聲招呼，外地人插不進來，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