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臉。漱口。吃早飯。末了，阿今想找點事做做，免得去打擾母親，但從這個房間走到那個房間，這里坐坐，那里站站，就是找不到一件可以讓他安心下來的事，捧起的書一本又一本，掉下的書也是一本又一本。這樣折騰一會，結果是更撩起了他想跟母親談轉業(yè)事的欲火。想談就談吧，母親又不是不能打擾的人。這樣想著，他推開了母親的房門。

“媽，你在干嗎？”看母親正在填寫圖書卡片，阿今說，“要不要我?guī)兔?？?/p>

“不要，不要，你去忙你的事?！蹦赣H沒有回頭。

阿今退回幾步，坐在沙發(fā)上，目光搭在母親肩上，時不時遠彈到窗外，看到無聲的雨絲被北風吹得歪歪斜斜，感覺是他斜著頭似的。阿今感到奇怪的是，甚至在這么冷的天氣，母親居然還開著窗戶，面對著大把大把的冷風，跟沒有感覺似的。他自己已感到了冷。這么說來，阿今想，母親的身體也許要比我想象的好得多。

突然，母親回過頭來：“你坐這干嗎？我以為你走了呢。走走走，我不要你在這，跟個幽靈似的?！?/p>

阿今笑了笑，說：“媽，我想跟你說件事?！?/p>

“什么事，說。”母親又回過頭去。

“我想轉業(yè)。”

母親沒認真聽，一下子沒反應，過一會才驚醒地甩過頭：“什么，你剛才說什么？”

阿今認真地注視母親一眼，又說：“我想轉業(yè)?！?/p>

“你想轉業(yè)？”母親挪動下椅子，轉過身，這樣阿今和母親就面對面了，“怎么了？”

“沒怎么，就是想?！?/p>

“嘿，”母親突然換了口氣說，“是小穎的主意吧?！?/p>

“不、不、不，這跟她沒關系，我還沒跟她說呢。”撒這個謊是想更引起母親重視。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要想好。”母親說。

“所以想聽聽您的意見?！卑⒔裾f著用目光追尋著母親的目光。

母親避開阿今目光，沉思著，過一會，又盯著阿今目光，以特別強調的口氣問道：“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突然想轉業(yè)?！?/p>

“我也不知道?！卑⒔駸o可奈何地聳了下肩，說，“我只是想?！?/p>

“想總有個原因啊，原因是什么？”母親摘掉老花眼鏡，放在桌上，繼而收拾了下桌面，回過頭來又問，“原因是什么？”

“這么說吧，媽，”阿今將身子往前傾了傾，“你可以暫且不考慮我的原因，根據(jù)你的想法你覺得我是轉業(yè)好還是不轉業(yè)好?！鳖D了頓，又說：“我想轉業(yè)當然有我的原因，但這不完全是我個人的事，所以我想聽聽你的，包括爸和小穎的意見。你可以隨便說，怎么想就怎么說?！?/p>

母親站起來，說：“我也不知道怎么叫好，怎么叫不好?！背T口走去，一邊走一邊說：“當初你要到部隊去，你知道去得并不容易，我和你爸都做了不少工作，這說明我們是支持你去部隊的，為什么？”到客廳，母親理了理沙發(fā)，坐下。這時，阿今也來到客廳，他覺得客廳的光線有些暗，打亮了一盞壁燈。燈光下，阿今看到母親神色凝重，知道母親已經(jīng)跟他“認真”上了，心里頭不由得緊張起來。

母親接著說：“要說我們就你一個孩子，我們當然希望你留在身邊。我們主要是為你前途考慮，覺得部隊是個培養(yǎng)人的地方，你既然愿意去就應該支持你。記得吧，你去部隊時媽還是哭了又哭的?！?/p>

阿今點點頭，想，確實，當時母親是不太愿意我離開她的，但為了我去部隊她又是做了不少工作的，她確實是為了我的前途才這么做的。但要現(xiàn)在她還會不會這么想？要現(xiàn)在我去部隊還會有那么難嗎？那時候我們班上３８個男生，有一半人都想去部隊，所以競爭相當兇，所以他們都做了很多工作。那時候，爸還沒現(xiàn)在這風光，所有的工作其實都是求人的工作。想到這里，阿今忽然感到困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