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阿喀琉斯·斯托克的敘述(2)

赫拉克勒斯十二宗疑案 作者:(法)保羅·霍爾特


他似乎明白我在想什么,不大客氣地反駁道:

“您先讀讀吧,然后再作判斷?!?

說著,他起身走到壁爐那兒,背對著我,專心欣賞起那九個裝飾在壁爐臺面上的大理石美女。

我?guī)еЩ?,開始讀這文章。

伊萊亞斯·扎金托斯堪稱自然界之偉力:他全身肌肉隆起,脖頸粗如水牛,濃密亂眉下的眼神仿佛兇煞……料想無人膽敢向他挑釁。此人系一水手,希臘克里特島出生,現(xiàn)時正在倫敦碼頭打短工,其人辦事以一頂三,先后雇主均表滿意;唯有品行不佳,曾招惹多宗法院官司。該人生性易怒,脾氣暴躁,身為一家之主卻并不稱職,生活放蕩、好酒,晚間多赴東區(qū)貧民窟烏瘴小酒館消磨時光,混跡一群相投者間。他來此發(fā)號施令,確屬名副其實之山寨大王,但凡招惹他者,莫不肋骨斷、牙齒落、胳膊折,似此不可悉數(shù)。然上周五,此人終遭遇更強高手……

當(dāng)晚十時許間,有一衣著怪奇之男子走進(jìn)“紅種人”酒吧大堂。此人若現(xiàn)身西區(qū)的攝政王大街,恐會更加惹人注目;然而此時此地(斯捷普內(nèi)),他置身各種國籍、偶爾亦有異國裝束之水手中間,卻并無多少顧客覺得刺眼。只見他身披獅皮,獅嘴上頜蒙住頭顱,恰如一鴨舌帽遮住眼睛,故其面容上部無法看到。目擊者一致肯定他是年輕男子,模樣健壯,身軀高大,步態(tài)自信,但更多信息仍付闕如。斯時眾人或僅將之視為一怪誕非洲獵手而未予注意,然此人卻忽向扎金托斯發(fā)話,后者正同屋內(nèi)一酒吧女快活調(diào)情。一眾顧客莫不瞬時驚呆?!班妫死锾胤首?,現(xiàn)時汝至此何為?汝應(yīng)守家,與汝糟糠之妻并一眾細(xì)仔相依為命。放下此一本分姑娘,速速逃命,休要惹本大爺火起心頭!”

對扎金托斯而言,此話何止挑釁。他初時驚愕萬分,復(fù)又一陣大笑,似因其侮辱過甚,反不必大動肝火。只見他微打酒嗝,對身旁女伴哂道:“小親親,莫非本大爺尚在夢中……似這等瘦弱孬種,竟敢對本大爺如此說話,真讓人孰不可忍!莫非他酒意未過,又或者剛從瘋?cè)嗽号軐⒊鰜怼倍鞘菪≈藙t接著又道:“罷矣,肥牛,且留著汝這身肥膘,莫待本大爺將汝打成肉醬!”水手聞此,怒不可遏。只見他巨拳揮舞,猛吼一聲,聳身而起,直直撲向?qū)Ψ?。而那身披獅皮之人亦早有準(zhǔn)備,兩人勢不可免,開始進(jìn)行決斗。圍觀眾人均覺此陌生人力量不足,雖尚算結(jié)實,又頗見機靈,但面對克里特水手的超常寬肩,卻委實難以應(yīng)對。那水手當(dāng)時正稍有醉意,又被激起狂怒,出手自無余地。初時,陌生人以其靈巧身法,數(shù)次閃過對方猛擊,眾人猶暗暗揣想,生恐他只是暫時性延緩結(jié)局,遲早總會被對方擊中,屆時必將倏然倒地,長眠不醒。眾人同時覺得,縱其人出手反擊,亦只能收效甚微---須知那希臘水手體魄巍然,又久經(jīng)艱危困境,生性好斗,尋常人莫之能敵。然事態(tài)大出意料!只見該獅人進(jìn)退得宜,拳拳直奔水手面頰,招數(shù)準(zhǔn)確之余,力道更不同凡響?!罢嫔窳σ玻 北娪^者驚嘆不止。

再說那兩人赤手空拳相搏,獅人不動則罷,動則招招攻向要害;克里特水手驚駭莫名,慌亂之間,眉弓又遭重?fù)?,那拳印深可見骨,紅潤的胖臉須臾腫脹流血,繼而兩眼模糊,失足倒地,正欲起身再戰(zhàn),而對方拳勢未休,最終動彈不得,慘被制服。獅人停手之后,便向輸家說道:“克里特公牛,本大爺早就知會過你,此一教訓(xùn)足矣!望汝輩日后循規(guī)蹈矩,休要再上歧途。噫,且容本大爺送汝返家……”此人說著俯下身來,揪起大塊頭對手頭上那濃密蓬亂的黑發(fā),一直拖過廳堂,當(dāng)眾揚長而去。觀者無不目瞪口呆,直至數(shù)分鐘后,方有幾人壯膽去屋外一窺,而斯時自是人影無蹤矣。

次日上午,扎金托斯太太來到白教堂鎮(zhèn)警署報案,正是她提供了獅人的些許情況。那獅人確將其薄情丈夫送回,然則又是何等一副模樣!不省人事,血流滿面,牙齒全無,下巴歪斜……面目全非矣!扎金托斯太太坦承此事同她不無干系。事出兩星期前,她下班回家,路遇該身披獅皮之年輕男子。男子上前搭話,不安而關(guān)切地詢問其因何傷心若此。她辛勞一天,身心俱疲,未作猶豫便敞開心扉,稱家中育有五子,撫養(yǎng)不易;丈夫不管不顧,日甚一日,夜不歸宿更是尋常,而回家之際,又往往滿身酒臭,廉價香水的味道刺鼻,且動輒對其拳腳相加……獅人對此深表同情,盡力勸慰,并允諾插手此事。扎金托斯太太從未想過此人說話當(dāng)真,更未料其方法如此。

“善哉!此一公牛被弄服帖啦!”斗毆當(dāng)夜,獅人前來將她喚醒,并告訴道,“料想他不致再行騷擾眾生,定會斯文做人矣?!闭f完便向她打個招呼,轉(zhuǎn)身而去,將一動不動的克里特水手丟在門口。

獅人所言不虛。他對那克里特水手一番猛揍,使其長期、甚至徹底揮別花天酒地。其體力縱然恢復(fù),亦將留下此番際遇之慘酷后果:他一耳失聰,面目嚇人,滿口無牙,傷痕遍體粼粼,尤以腦力衰退至深。據(jù)醫(yī)生所言,此人恐再難囂張打斗,而必會溫順如綿羊、馴服若大象矣……

本文付梓之際,此一離奇“伸張正義者”究系何人,猶自無法確定,然警方仍抱持信心,蓋此類以暴力擺平爭端之舉,實屬團伙頭目間常見之事。適此社會階層之中,人物個性受酒精所累,嗜暴力成性,仿佛弱肉強食之叢林世界,粗野幾成獸性。一眾野獸傲然自恃,相互搏殺,直可凌駕王國法律之上。吾等深信,眾警探定能早日將此獅人現(xiàn)形大白,俾置其身于囹圄,嚴(yán)加看管,直至其有意悔改,熟習(xí)基本之良好行為準(zhǔn)則云云。

“好啦,您對此有何看法?”我剛剛讀完,歐文·伯恩斯就急切地問道,“真令人奇怪,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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