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銀杯和玻璃杯拿下樓，鎖在我書房寫字臺的抽屜里了。你們要明白，到目前為止我們連一毛錢的證據(jù)都沒有。而且，我得想個什么辦法把貓的尸體處理掉，所以我用騎士斗篷把它包起來，從邊門拿到屋外去，免得走后門吵醒亨德森夫婦。草坪那頭有塊剛翻過的花田，就在車道那一邊，我知道亨德森經(jīng)常把鐵鍬放在邊門旁的壁櫥里，可以取用。我把貓的尸體偷偷運出去，深深地掩埋了。愛迪絲還不知道可憐的小家伙到底怎么了。她們還以為它走丟了。我剛埋完就看到奧戈登駕著車慢慢駛近。有那么一瞬間我還以為他看到我了，不過我還是先進了房。

“截至當(dāng)晚，可以說的就這么多。第二天－－-當(dāng)我聽聞亨德森夫人的故事后－－-把玻璃杯和銀杯拿到城里去，交給一個我非常信任的化學(xué)分析師檢驗，要求他對檢驗結(jié)果保密。沒過多久結(jié)果就出來了，玻璃杯上沒有毒物。銀杯里的殘余物中含有牛奶、葡萄酒、攪拌蛋液和兩米制格林①的白色砷化物?！?

“兩米制格林？”帕丁頓轉(zhuǎn)過頭重復(fù)道。

“沒錯。分量不少，對吧？我曾經(jīng)讀到過－－-”

“對于殘余物來說，這么高的含量，”帕丁頓冷冷道，“見鬼，真不少了。曾經(jīng)有案例顯示兩米制格林的砷化物就能致死。當(dāng)然，這只是最低致死量，不過殘余物中都含這么多，可以想象一整杯牛奶里能有多少?！?

“通常致死劑量是多少？”

帕丁頓搖搖頭：“沒有‘通?！闹滤绖┝俊＞拖裎覄倓傉f的，兩米制格林也能吃死人。然而也有人曾經(jīng)攝入過兩百米制格林的量，最后還康復(fù)了。所以致死劑量差別很大。舉個例子來說吧，你聽說過馬德林·史密斯①案吧？就是那個格拉斯哥②美女，一八六七年被控殺死其法國情人。沒錯。朗格利爾胃里有八十八米制格林砒霜。她的辯護律師辯護說，這么大劑量的毒藥不可能在受害人沒發(fā)覺的情況下攝入，肯定是自殺。毫無疑問這番說辭起了效果－－-最后蘇格蘭陪審團判決本案‘無法確認犯罪’，他們說這就是‘不予追究，但請別再干了’的意思。還有個案子，在馬德林案六年后，一名叫休伊特的女人在切斯特③被控謀殺了自己的母親。老太太的死本來毫不引人懷疑，醫(yī)生說死因是胃炎，直到人們開棺驗尸才發(fā)現(xiàn)死者胃里就有一百四十五米制格林的砒霜?！?

帕丁頓語調(diào)輕松，甚至一派自得其樂的勁頭，然而他留著胡碴的臉上還保持著那種審視的表情。

“然后，”他擺弄著空杯子，繼續(xù)道，“還有凡爾賽的瑪麗·德·奧布里，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期的案子。很糟糕的案子。她殺了那么多人，看起來卻毫無動機，簡直像……像是純粹為了享受目睹受害人死去的樂趣……其中一個受害人只攝入了十米制格林的毒藥，另一個的攝入量卻高達一百。她就沒有馬德林幸運了，被送上了斷頭臺。”

史蒂文斯剛剛就站了起來，如今正坐在書桌邊上。他裝作隨意地、理解地點點頭，其實一直在透過白色的大門看向走廊。他一度發(fā)現(xiàn)門口有東西。走廊里的燈光比房間內(nèi)要來得亮，所以很自然地，房間里的人可以透過鑰匙孔看到一絲光線。但現(xiàn)在這抹光線消失了，也就是說肯定有人靠在門口偷聽。

“然而，”帕丁頓說，“致死劑量不是什么重要問題：這一點我會驗尸來查證。重要的是，毒藥的投放時機。如果安排得宜，死亡很快會到來，我是說如果投放量大的話。投毒后幾分鐘到一小時會出現(xiàn)毒發(fā)癥狀－－-取決于采用液體還是固體形式投毒——死亡到來的時間從六到二十四小時不等，甚至可能更長。有些案例中受害人堅持了幾天。所以，你也看出來了，你叔叔去得還算快。你們離開他時才九點半，當(dāng)時他狀況還不錯。你們回家，發(fā)現(xiàn)他奄奄一息時才凌晨兩點半鐘，那之后不久他就去了。對吧？”

“沒錯?！?帕丁頓沉吟道：“不過，他這種狀況并不讓人驚訝。甚至可以說合情合理。他因為原來的疾病，身體已經(jīng)大不如前，而且如果你猜得沒錯，他已經(jīng)慢性中毒很長時間了，所以再施放大劑量毒藥的話，去世會很快。如果我們知道最后一投是什么時候——”

“我可以告訴你準確時間，”馬克打斷道，“十一點十五分?！?

“對啊，”史蒂文斯插嘴道，“這不就是亨德森夫人那個神秘故事里講到的嗎，對吧？我們就想知道這情況，你偏偏不肯說。這個神秘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兒？為什么你不肯坦白說？”

他怕自己太過激動，比正常該有的反應(yīng)來得夸張，但馬克并未注意到。他下定決心地吸了口氣。

“目前，”他說，“我還不能講出來。”

“不能講出來？”

“因為，你們會認為我瘋了，或者亨德森夫人瘋了?！瘪R克沉吟道，他抬起手，“等等！現(xiàn)在，先等一下！為這事兒我已經(jīng)來回掂量一百多遍了，夜里操心得睡不著。不過，當(dāng)我第一次將事情告訴給其他人，第一次明明白白地擺出全部事實……天哪，我居然發(fā)現(xiàn)故事的另一個部分讓人不敢置信。我知道，你們也許認為今天打開地穴根本是徒勞。不過，邁爾斯叔叔被殺之謎必須解開，你們能再給我?guī)讉€鐘頭嗎？我只要求這個，等我們解決了謎題的第一步，我再告訴你們下面的事情，好嗎？”

帕丁頓躊躇道：“你變了，馬克。看在上帝的分上！我搞不懂你！聽著，到底是什么事如此難以置信？你講述的部分并不荒謬，更談不上如何邪惡，這都是很常見的呀，不就是普通的謀殺嗎？故事的其他部分又有什么難以置信的？”

“這個其他部分說的是，一個死了很久的女人，”馬克平靜道，“沒準兒還活著?！?

“簡直是該死的無稽之談……”

“不，我絕對不是神經(jīng)錯亂地瞎說?！瘪R克沖他鎮(zhèn)定地點點頭，“你可以摸摸我的脈搏，或者敲敲膝蓋看看我的膝跳反射。當(dāng)然，我不信－－-正如我不信露西和此案有瓜葛一樣－－-我不信事情會有兩個解釋，同樣不可能的兩個解釋。我告訴你們，只因它們扎根在我腦海里，我必須把它拔出來嘲笑一番。不過，如果我現(xiàn)在就說，天知道你們會怎么想……你們能先幫我打開墓穴嗎？”

“好吧。”史蒂文斯說道。

“你呢，帕丁頓？”

“我跑了三千公里，可不想現(xiàn)在退出?！贬t(yī)生咕噥道，“不過你要知道，等我們開了墓穴，你可不能再三緘其口。上帝啊！你別想！我在想愛迪絲會－－-”醫(yī)生麻木的棕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不過等馬克第三次滿上他的杯子后又眉開眼笑起來，“我們該怎么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