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特?萊克令沒辦法親自說出各種配料的用量,現在的他已經虛弱到只能用眼神和表情來讓大家知道他愛不愛吃。而他的妻子也因為丈夫目前的狀況精神緊張、幾近崩潰,根本想不起自己從前吃過的凝乳是什么味道。當然,魯培希特這樣的頂級廚師可不想在這樣簡單的李子凝乳上馬失前蹄,那是他這個完美主義者絕對不能接受的。這時,他腦子里所想的只有繼續(xù)嘗試,改變材料的配比,直到做出跟病人想象的一樣的李子凝乳?!罢f真的,我到現在從沒有后悔答應滿足客人的特殊訂餐——不管是多復雜或是多簡單的菜式,也不管我在成功前要經受多少次批評。只有在未盡全力的時候,我才會覺得后悔?!?/p>
就在前段時間,他迎來了對于一個廚師來說最為嚴峻的考驗。一位老太太住進了病所,她既沒有嗅覺也沒有味覺。當他走進她的房間作自我介紹的時候,聽到的卻是她大叫:“我真的受夠了!”她就像一只烏鴉似的不停咒罵著,她再也不想看到醫(yī)院里提供的那種太空食物,想吃一些特別的。美食在她的生命中就像呼吸一樣重要,如果她之前知道化療會毀掉她的味覺神經的話,她決不會答應做化療。
魯培希特清楚地記得她說的每句話和他自己當時的反應?!爱斘覐乃姆块g出來的時候,我已經無奈了:‘唉,給沒有味覺的人做飯吃……我當了這么多年的廚師,總算是遇到挑戰(zhàn)了!’其實我當時根本毫無頭緒,完全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讓這位病人大飽口福。”
當時他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其實給她做什么料理都無所謂,根本沒有必要為了這位老太太挖空心思準備美食。精心制作出美味又有什么意義呢?反正她什么味道也吃不出來!更何況她還只能消化糊狀食物。用一袋濃縮湯料就能打發(fā)她了。但是這些順理成章的想法卻像一塊大石壓在了他的心口,讓他覺得可怕。
他沉思著走回了灶臺邊,然后決定絕不能應付病人,好好干活兒!他像變魔術般地用新鮮原料煮成了一道味道鮮美的蔬菜湯,再用墨角蘭、獨活草以及各種香料調味——態(tài)度認真得好像在參加廚師考試一樣?!袄咸谳喴紊?,被護工推下來用餐。她坐在桌邊,嘗了幾口湯,說她吃出了芹菜的味道。但那是不可能的,我根本沒放芹菜進去?!?/p>
他猶豫著是否要告訴她實情。
他看著她,最終決定還是不要了。她的臉上洋溢著那種自豪的表情,他不想去破壞它?!拔铱梢詫λf:‘不,您的病情沒有任何好轉,這些嘗出來的味道其實是您的錯覺。’但是有什么意義呢?我希望她能夠享受這個小小的幸福時刻,于是我對她說:‘沒錯,我的確是在湯里放了一點兒芹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