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些先例，維奇 拉伊發(fā)展到公然殺人只是遲早的事。七年前，一個酷熱的夏夜，維奇 拉伊在德里-齋浦爾公路旁一家時髦的酒吧“芒果”里開了一個盛大的派對，慶祝自己二十五歲生日。派對晚上九點開始，午夜過后依然熱度不減，樂團現(xiàn)場表演最新熱門音樂，進口洋酒無限供應。維奇 拉伊的賓客，包括政府高官、社會名流、新舊女友、電影人士和運動選手，全都享受著派對的大好時光。

維奇 拉伊喝了很多。大約清晨兩點，他踉蹌走向吧臺，讓酒保再來一杯龍舌蘭酒。酒保是個漂亮的年輕女孩，身穿白Ｔ恤和牛仔褲，她叫露比 吉爾，是德里大學的博士生，在“芒果”打工貼補家用。

“先生，很抱歉，酒吧打烊了。”她說。

“我知道，甜心，”維奇 拉伊給了她一個最燦爛的笑容，“只要最后這一杯，然后我們都能回家睡覺啦?！?/p>

“很抱歉，先生，酒吧打烊了，我們必須遵守店里的規(guī)定?！甭侗冗@次回答得更加堅決。

“去你媽的規(guī)定，”維奇沖她咆哮道，“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規(guī)定面前人人平等。就是沒有下一杯酒?！?/p>

維奇 拉伊勃然大怒?！澳氵@該死的賤人！”他嚷嚷著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把左輪手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當著至少五十個賓客的面，他朝露比開了兩槍，擊中她的臉和頸部。露比當場斃命，“芒果”頓時陷入一片混亂。據(jù)說，維奇 拉伊的一個朋友趁亂抓著他的手臂，領他坐進奔馳轎車駛離酒吧。十五天后，維奇 拉伊在勒克瑙被捕，上了治安法庭，但很快便又一次獲得保釋。

這宗僅因拒售一杯酒而引起的槍殺案震驚全國。維奇 拉伊狼藉的名聲加上露比 吉爾的美貌，足足讓這則新聞占據(jù)頭版達數(shù)星期之久。夏去秋來，又爆出新消息。這樁案子上法庭后，彈道檢測結(jié)果表明，那兩發(fā)子彈來自兩把不同的槍。作案槍支無端地從警方的保險庫“消失”，六個目擊證人也撤回了曾目睹維奇 拉伊掏出手槍的口供。經(jīng)過長達五年的審判，就在一個多月前的二月十五號，維奇 拉伊被無罪釋放。為了慶祝獲判無罪，他在梅勞里的農(nóng)莊大擺筵席，不料這回卻邀了死神出席。

有人會說這是因果報應，不過根據(jù)警方的說法，這是犯了 《印度刑法》 第302條：“謀殺行為導致的殺人罪”①，而且警方已在全國范圍內(nèi)搜尋兇犯。警察署長還親自督導案件偵辦，無非是怕若不能破案，許諾他的德里市副市長這個閑差會就此落空（本專欄六周前曾專文報道此事）。

署長的努力確有成效。據(jù)我的消息來源，已經(jīng)有六個人因涉嫌槍殺維奇 拉伊而被拘留。案發(fā)時，副巡官維杰 亞達正在農(nóng)場附近管制交通。他立刻封鎖事發(fā)現(xiàn)場，還對宴會里的三百個賓客、侍者一一搜身，連不速之客和隨行人員都不放過。當下武器滿坑滿谷，其中六人因為身上攜帶槍支，立刻遭到收押?？梢钥隙?，這六個人當時一定提出過抗議，畢竟只要有執(zhí)照，帶槍不算犯法。不過，如果你帶著手槍參加宴會，宴會主人又遭槍擊，你無論如何都難逃嫌疑。

這六個嫌疑犯背景殊異，有美有丑，還有所謂的壞胚。名單里有北方邦前副邦長莫漢 庫馬爾，這位仁兄貪污腐敗、玩弄女性的惡名在印度公務員界可是無人能比；另外還有某個自稱是好萊塢制片人的美國蠢貨；女星莎布南 薩沙納也牽涉其中，若電影雜志的緋聞可信，維奇 拉伊對她可是相當迷戀；嫌犯甚至還包括一個不過五英尺高、皮膚黝黑的部落土人，這人來自恰爾肯德邦某個偏遠骯臟的村莊，人人都和他保持距離，生怕他是散布全國、令人恐懼的納薩爾派① 分子的一員；五號嫌犯是個待業(yè)的大學畢業(yè)生穆納，這人有個利潤可觀的副業(yè)──手機慣竊；最后一個嫌疑犯是賈格納 拉伊先生本人，也就是維奇 拉伊的老爸、現(xiàn)任北方邦內(nèi)政部長。哪個老子能做出比殺了兒子更墮落的事？

搜出的六把槍也是五花八門。有英制左輪手槍、奧地利格洛克手槍、德制瓦爾特PPK手槍、意大利貝瑞塔手槍、中國黑星手槍和印度當?shù)馗脑熳筝啞翱ㄟ_槍”。警方相信其中一把是作案兇器，目前就等彈道檢測報告的結(jié)果，好確定誰是兇手。

芭卡 達斯昨天在她的電視節(jié)目里采訪我：“你的職業(yè)生涯主要花在揭露譴責維奇 拉伊的惡行上，現(xiàn)在他死了，接下來你有什么計劃？”

“找出兇手?！蔽艺f。

“為什么？”芭卡想知道，“這惡棍死了，你難道不高興嗎？”

“不，因為我的批判從來不是針對維奇 拉伊，而是針對容許權(quán)貴凌駕于法律之上的社會制度。我們的社會病了，維奇 拉伊只是其中一個很明顯的癥狀罷了。如果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那么就該找出兇手加以審判，就像審判維奇 拉伊一樣?！?/p>

容我向讀者重申一次，我會追蹤報道維奇 拉伊的謀殺案。畢竟一個專業(yè)的報道記者必須自始至終以冷靜理性的態(tài)度行事，不容許以個人偏見模糊焦點，不論最終結(jié)果如何。報道記者必須以公正的態(tài)度報道真相。

謀殺案或許錯綜復雜，但真相卻更難厘清。我很清楚，要在雜亂無章的現(xiàn)實中理出頭緒很困難。這六個嫌疑犯的生平背景都必須一一梳理，分別找出可能的動機，還要整理人證物證，只有這樣才能找出真正的兇手。

六個人中，兇手到底是誰？是官僚還是蠢貨？是老外還是土人？是大魚還是小蝦米？

各位讀者， 目前， 我只能說――請密切注意本專欄的后續(xù)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