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真的嗎?為什么不把老婆孩子帶來?”
“我娶她,就是為了守住家鄉(xiāng)的宅院?!?/p>
大家望著他,疑惑不解。
第二天,蔣孝琬剛回到和田州衙,就被潘鎮(zhèn)叫到書房,“這封突厥文信件是斯坦因寄來的,你看看說什么?!?/p>
蔣孝琬迅速瀏覽一遍,說:“大人,斯坦因說了三件事:第一,他已經從孟加拉調到旁遮普出任教育部監(jiān)察員,目前正積極申請第二次中亞之行,如果被批準,將首先拜訪您,并帶來已經購買好的瑞士手表和精美照相機;第二,他希望將上次提到的未知文字文書的原版調查清楚;第三,他寄來的藥包請您轉交給一名叫卡特的民工。”
聽到最后一件事,潘鎮(zhèn)有些不悅。
蔣孝琬急忙解釋:“大人,他在信中對您的學問和嚴謹作風大加贊賞,再三表示歉意,說因為小事而麻煩您,但覺得只有通過您安排,才能繞過眾官吏的盤剝,到達卡特手里?!?/p>
“誰知道卡特住在哪里!你派專人找去吧。事情雖小,是受人之托嘛。一切完成后,給他寫回信,告知一下。哦,對了,前些日子寒浞送我一本據說是勝光法師從古印度翻譯成突厥文的《玄奘傳》,也順便寄過去?!?/p>
“好的,我盡快做?!?/p>
“忙完這些,就盡快教雪蓮讀完《大唐西域記》吧?!迸随?zhèn)威嚴地注視著他,“以后,沒事就別往沙洲商駝那里跑了。雖然昆侖是雪蓮父親,但是,駝隊與本官毫無關系,這一點,必須涇渭分明。”
“是,大人!”蔣孝琬站在地上,猶猶豫豫。
潘鎮(zhèn)問:“你還有什么事?”
“大人,喀什馬大人的中文秘書賈船已經告老辭職,那里正好有個空缺,您與馬大人交情深厚,能否勞動大駕,推薦一下?我雖然不會說英文,通過突厥語可以與馬大人交流?!?/p>
潘鎮(zhèn)沉吟一會兒,問:“洋人只會造槍,不懂真學問。給洋人做事,只有工資,沒有前途。你是怎么考慮的?難道真愿意給洋人當秘書,做些零零碎碎的事情?”
“馬繼業(yè)是您的朋友,現(xiàn)在大概因為找不到合適助手而煩惱,我想,能為你們的友誼出一份力,是非常愉快的事情。”蔣孝琬解釋。
“哦,如果那樣,我就勸你別去了。你確實有真學問,但在這個混亂時代,你不適合做師爺,也不適合當官,否則,早就同周易平起平坐,最起碼,也會像饕餮一樣--哦,他最近要到甘肅當官,你知道嗎?”
“我聽說了……”
潘鎮(zhèn)站起來,踱幾步,慢條斯理說,“中國讀書人都喜歡當官,在我看來,官途是沒有盡頭的幽深峽谷。從幼年起,我就隨在甘肅做官的父親通讀四書五經,后來,即將參加科舉考試,父親突然病故,我送回老家安葬后,家貧如洗。迫不得已,為謀生計,我受雇于甘肅各衙門,飽嘗艱辛。曾幾次參加考試,都名落孫山。后來,因為摯友舉薦,才走上仕途,可以說,夜夜辛苦,步步艱難,以處理文案、起草文件立身建功,一步步到現(xiàn)在位置,有多少人羨慕!可是,你知道我喜歡什么嗎?”
“……鄙人猜不到?!?/p>
“我最想當個純粹的讀書人,不為稻梁謀,也不為功名利祿,只為自己享受。可是,我已經成為宦海里的一只船,身不由己啊。”
回到書房,蔣孝琬有些沮喪。他曾經夢想做名副其實的師爺,可是,競爭對手聯(lián)合起來誹謗他,就對仕途徹底絕望。這次,他從八荒的講述中得知,斯坦因對自己非常感興趣,他不用英文而用突厥語給潘鎮(zhèn)寫信,大概試探他是否從內地回來。蔣孝琬對所謂的“做學問”興趣也不大。歷史發(fā)展就像滾滾洪流,誰能說得清、道得明?他之所以希望到“中國花園”工作,并非僅僅看上高出平常幾倍的工資,還有那種輕松愉快的工作環(huán)境--斯坦因對昆侖、八荒等駱駝客都能以禮相待,容忍他們的一切行為。現(xiàn)在,他雖然遠在帕米爾高原的另一邊,還給卡特寄來治病的西藥,這與冷冰冰的中國官員有云泥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