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克服稱自己只怕沒有機會。香港是購物天堂，什么名牌都有，可惜顧不上多借鑒。其他的不是問題，主要是時間。他們這回事多，明天上午還得見人。

“時間有問題，錢不是問題，這個我知道。”陸金華開玩笑，“劉局長錢多，黃裱紙成千上萬?！?/p>

電梯上不好多說什么，只能順著人家的話開玩笑。劉克服告訴陸金華黃裱紙不算值錢，貴氣的要數(shù)紙錢。所謂“貴氣”是劉克服和陸老板都懂的地方土話，指有價值。劉克服說，他們那里的紙錢比黃裱紙貴氣，數(shù)額大，每張印著十幾個零，不上億也上千萬。如今屬鬼銀行最容易開，閻羅王最好糊弄。

“陸老板清楚，鬼銀行不是我開的?！彼f，“我管外經(jīng)局，不是民政局?！?/p>

“反正都是你們?！标懡鹑A不聽解釋，“不要黃金圈，要黃裱紙。”

劉克服建議繼續(xù)探討，也許可以找到一個辦法。黃金圈大家都喜歡，陸老板要，縣里當然也不會不想要。

電梯停行，已經(jīng)到了底層。電梯門一開，外邊站著幾個人，有幾個是等電梯上樓的，有兩個是等人的，一見陸金華就迎了過來，原來是他的隨員，在此靜候老板。

劉克服跟陸金華握了手，干這種活得使右手，劉克服早已訓練有素，不會搞錯。

“縣里領導特別盼望陸老板光臨。”分手時劉克服再次強調(diào)。

陸老板還是那句話：“再說吧。”

送走陸金華，回到包廂之前，劉克服悄悄進了趟洗手間，把自己獨自關起來，掏口袋清點信封。信封里裝的是錢，港幣。劉克服用右手捏鈔票，左手點數(shù)，匆匆點過，不多不少，剛好四萬。他只數(shù)一遍，確定無誤，不再點第二回，對自己左手的幾個指頭充分信任。這四萬港幣放在一個信封里，被陸老板塞在劉克服的國產(chǎn)名牌西服上衣外側(cè)左兜，清點后，劉克服把它移了個位置，對折起來，藏進左邊內(nèi)袋，這個內(nèi)袋有保險裝置，釘有一個紐扣，把紐扣扣好，小偷不易摸走。明天劉克服還在香港待半天，上午才離港歸返。從香港到深圳，然后去深圳機場搭中國民航的班機回去，到家之前需要經(jīng)歷若干公共場所，可能與境內(nèi)外若干小偷邂逅相逢。四萬元如今雖然不算巨款，也值若干件名牌西裝，普通皮鞋至少可以買一打。不能大意，送給小偷怪可惜的。

后來他總覺得陸金華這一迭鈔票十分怪異。這筆錢顯然是特意安排的，不多不少剛好四萬，沒漲出一個零頭，也不少一個子兒，但是陸金華給錢的情況挺特別，如果劉克服沒有起身送客，沒有格外客氣送進電梯，而且電梯里剛好沒有其他人，這些鈔票都不太可能塞進劉克服的西服口袋里。也許陸老板這筆錢是為另外一件什么事什么人準備的，忽然間心血來潮就塞進劉克服的口袋里？所以只好說這是天意，老天爺要給你送錢，哪怕你跑到香港，錢還會進你的口袋，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此刻劉克服在縣外經(jīng)局當局長，到香港是為招商會做準備的。本市五月十八日有一個招商大會，稱“5?18經(jīng)貿(mào)洽商會”，由市里統(tǒng)一舉行，各縣區(qū)共同參與。該招商活動已經(jīng)辦了十數(shù)年，早先定在四月，叫“四一八”，與“是要發(fā)”音韻相諧，很吉祥很美妙。但是后來有好事之徒挑毛病，認為該諧音不好，有“死要發(fā)”之嫌。死要發(fā)其實并不壞，活著能發(fā)財，死了還要發(fā)財，人生有這么美好的事情，誰不高興？問題是人都怕死，提到死總讓許多人感覺晦氣，哪怕能發(fā)財。市領導出于對客商生命的熱愛，也聽從了許多人的意見，決定把時間推遲一個月，移到五月十八號，取“吾要發(fā)”之諧，為大家提供發(fā)財?shù)臋C會，同時免去了死亡的顧慮，于是皆大歡喜。漸漸的“吾要發(fā)”成了本市招商的一大品牌，每年這個日子前后，各縣區(qū)摩拳擦掌，競相努力，力爭大有成效，多談成些項目，同時把其他縣區(qū)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