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jīng)是一個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市委書記秘書,如今卻成了一個人格分裂的患者,聽上去,誰都會認(rèn)為這太荒謬,但是在這個世界上,荒謬就是真實。這年頭某某市委書記被雙規(guī)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鮮事,因此東州一把手腐敗了也并未引起什么軒然大波,但是我作為他的秘書竟然能夠出污泥而不染的確令人匪夷所思。于是來自四面八方的唾沫星子幾乎要把我淹死了。“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濕鞋,我就不信他是清白的?!薄斑@種人為了保全自己,肯定一進(jìn)去就全說了?!薄安粫锹┚W(wǎng)之魚吧?”“這種人天生就是他媽的叛徒!”常言道人言可畏,輿論殺人,我萬萬沒有想到,解除雙規(guī)后的我所承受的壓力要比被雙規(guī)時不知要大多少倍。然而相比老板的老婆給我?guī)淼膲毫屯纯?,這些只能算是小菜一碟。
自從老板和他的兒子一起被專案組雙規(guī)后,他的老婆就從東州市第一夫人變成了人們唯恐避之不及的孤苦伶仃的女人,于是我作為她老公的秘書、她兒子的朋友,一下子就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她經(jīng)常一個人開車到我家樓下,而且多半是夜半時分,電話一響,無論我妻子多么擔(dān)心,我都得下樓,鉆進(jìn)她的車?yán)铮悴恢K。當(dāng)然商量的都是如何救她老公和兒子的事,比如,如何打點(diǎn)北京的關(guān)系,如何收買賄賂專案組成員,甚至包括如何藏匿贓款贓物,搞得我整日在懸崖邊上打轉(zhuǎn),只要稍稍打點(diǎn)退堂鼓,她便向我哭訴道:“商政,好兄弟,你可是嫂子唯一的親人了,過去那些前呼后擁的勢利小人,要么袖手旁觀,要么落井下石,你可千萬別嫌棄嫂子,否則嫂子可真是走投無路了?!蔽以趺茨軐σ粋€幾近絕望的女人的哀求奉上一個懦夫的歉意呢?但是每次幫她做完虧心事,我就覺得自己像手術(shù)臺上一個麻醉過的病人,感覺心已經(jīng)開始腐爛。我經(jīng)常在夜里夢見自己的腦袋被人放在托盤里端到了宴會的餐桌上,我的血管的圖案被大廳內(nèi)輝煌的燈火投射到墻壁上。我的耳畔經(jīng)常回蕩著的咒語是:危險不危險……危險不危險……危險不危險……危險不危險……最令我毛骨悚然的是這聲音很像是老板的聲音,就仿佛哈姆雷特在露臺上遇上了鬼魂。我知道我從小就想成為王子,因為只有王子可以娶白雪公主,但是我不是哈姆雷特,天生就不夠格,我只是個小秘書,卻以為……哈哈,我不過是個順從的工具,怪不得老板在任時最愛看的書是超級暢銷書《狗圖騰》,我問他:“這本書有什么好?”他感慨地說:“狗是狼的本家,狼都滅絕了,只剩下狗了。”我疑惑地說:“或許狼也是狗?!彼α诵φf:“反正都是犬科?!蹦谴握勗捄?,出于好奇,我查閱了《東州市志》,確實沒有狼的記載,只有狗的傳奇。東州人竟然從古到今沒見過狼,只見過狗。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查閱《東州市志》后,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歷史只是一出鬧劇。但是在《狗圖騰》里找不到最后的救命稻草,那個“危險不危險……危險不危險……危險不危險……”的咒語有一天夜里突然變成了“危險……危險……危險……”。我不知道“危險”究竟是什么,但我知道有一股詭秘的力量開始操控我的心靈。或許真正的危險就是靈魂出竅,我已經(jīng)感覺到靈魂在我的腦袋里撞擊,它迫不及待地想尋找自我,只要有人敲一敲我的腦殼,靈魂就會沖出頭顱。知道了自己的危險,我像保護(hù)卵子一樣保護(hù)我的腦袋,直到有一天老板的老婆過生日,酒后她像撫摸哈巴狗一樣撫摸了我的腦袋,我的靈魂頓時飛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