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點頭:“這人的故事可不少,只要肯開口就能說個八九不離十。只是南街這趟,他是連招牌帶自己個兒都砸進去了?!?/p>
講到這里,老黃先給兩人打了個招呼,畢竟不是親身經(jīng)歷的事,也都是圈子里傳的,是不是確實,也很難講。
通常地產(chǎn)商請風(fēng)水先生,只是看一看地,或者大概看看建筑圖紙,指點一下方位布局,沒有說具體參與到設(shè)計里面的??墒呛魏晟且淮尾恢窃趺聪氲?,又花了怎樣的代價,居然請了項義誠來全盤主持。據(jù)說項義誠準備拿出他從未示人的壓箱底手段,把整條街布置成前所未有的旺地。
所謂風(fēng)水,雖然有許多的神秘之處,但總的來說,就是怎樣把土地和建筑的功用發(fā)揮到極致,趨利避害。其中涉及到采光地氣磁場,會對人體甚至虛無漂渺的運勢產(chǎn)生作用。但慣常來講,風(fēng)水師很少會把話說死,因為那樣就沒了回旋余地,而親手設(shè)計布置,更是非常慎重,這都是很容易砸招牌的事。所以項義誠的舉動,如果真的造出了旺鋪,他原本就不小的名聲立刻會飆升到行業(yè)的頂峰。
按照“沒落史”里所說,風(fēng)水中的各種方位和物品擺放,其實就是一種巫術(shù)儀式。自從巫術(shù)逐漸發(fā)揮不了作用之后,風(fēng)水師也多是江湖騙子,沒多少真本事。放到三百年前,敢這么說話的風(fēng)水師不少,而今天這個巫術(shù)沒落的時代,哪個風(fēng)水先生會有這樣的底氣?
結(jié)果當然就是項義誠壓箱底的手段沒能成功,一場前所未見的大火燒了南北二街。而項義誠本人在那之后也不見蹤影,許多人都說他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
老黃當年與何宏生還有些熟悉,事后何宏生來找過老黃,希望能拆借些資金渡過難關(guān)。那時他就極憤恨地說起,項義誠在工程開始和結(jié)束的時候又是祭天又是拜地,搞了許多花樣出來,問他算不算布置成功,卻總是支支吾吾不肯給個準話。那時候何宏生心里就開始不踏實,可不曾想沒幾天竟有了這樣的一場大火。
何宏生最后還是沒借到錢,巨大的虧空和過多的貸款讓他的地產(chǎn)王國迅速坍塌,最后在銀行的逼債下破產(chǎn)。
“項義誠設(shè)計的那條南街,和《清明上河圖》有沒有什么關(guān)系?”
老黃一愣,看看俞絳:“就是馬上要來上海展出的《清明上河圖》?這能有什么關(guān)系?”
俞絳點點頭,看來老黃所知的,也就僅限于此了。
“你怎么會忽然對這事感興趣?”老黃問。
“也沒什么,隨口問問啦?!庇峤{連扯個謊都極不認真負責(zé)。
老黃苦笑,當然也不會再追問下去。
回去的路上,俞絳和裘澤的對話頻頻讓年輕的出租車司機從后視鏡里偷看他們。
“如果那姓項的壓箱底手段是一種巫術(shù)的話,那照南街今天的樣子來看,沒準成功了。南街如今可是夠旺的了,可憐的何宏生。”
“可是這為什么和那幅畫有關(guān)系?”
“《清明上河圖》上畫的街市,不就挺旺的嗎。”俞絳隨口答道。
裘澤摸摸耳朵,好像有點道理,又好像挺扯。
“如果能找到一個真懂巫術(shù)的,就好辦了?!?/p>
裘澤想起了蘇憶藍。他沒立刻和俞絳提起,打算自己先找個機會,問一問蘇憶藍。現(xiàn)在和俞老大講,一定又會扯到約會、小處男之類的事情上。何況裘澤可還記著,俞絳耍賴到現(xiàn)在都沒講出她的秘密,那么自己也該稍稍保留一下吧。
回到家里,已經(jīng)是深夜。很快就要到十二點,新的一天已經(jīng)不遠了。
文彬彬和阿峰這幾天都睡得很少,這會兒已經(jīng)睡著了。書房里燈還開著,胖子卻在嘟嘟囔囔地說著夢話。
“我看見了,照片?!彼卣f。
裘澤本來已經(jīng)準備把門拉上,這時卻停了下來。
他說的是什么照片?
“變出來的……巫術(shù)?!迸肿拥氖衷谛乜谏蠐蠐?,又說了一句。
是在做關(guān)于巫術(shù)的夢吧,裘澤笑了笑,退了出去。明天起床再問問他。
夜里不知幾點,裘澤忽地醒了。
臺燈在屋角亮著,穩(wěn)定、微弱、昏黃,抗拒著黑暗的侵蝕。每次裘澤在夜里睜開眼,都會先看看這盞讓他安心的燈。
是煤球把他弄醒的。不管冬天還是夏天,煤球總會在裘澤睡覺的時候爬到床上,湊在他腳跟。偶爾這小家伙也會爬到裘澤脖子旁邊,尾巴翹一翹就會搔到他的耳朵,很癢,就像現(xiàn)在這樣。
裘澤把煤球撥開,打算繼續(xù)睡,卻聽見樓梯的響聲。
在這種上百年的老房子里,夜里萬籟俱寂之際,時常會有些聲響。畢畢剝剝的,裘澤一個人住了這么多年,已經(jīng)習(xí)慣了?;蛟S是地板的輕微爆裂,或許是老鼠,或許是其他什么,裘澤不想去深究。
但是這一次有些不同。
這是有人在樓梯上走。
經(jīng)年的老舊木樓梯,走得再怎么小心,也會有聲音。特別是晚上,這聲響是怎么都掩不住的。裘澤臥室的門雖然關(guān)著,但是離樓梯很近。
咯,咯吱,咯……腳步很輕。
裘澤一下子醒透了,從床上坐起來。
那個人在往樓下走。
小偷?
裘澤的心突突地跳起來,他沒有打開大燈,也沒有打開門沖出去,而是輕輕從床上起來,站到了窗邊。
這扇窗臨著弄堂,這幢房子的大門就在窗下。
門開了,一個人走了出來。高高瘦瘦的身子在月光下拖出細細長長的影子,裘澤看著這個人拐過墻角出了弄堂的后門,站在窗后一動都沒有動。
是阿峰。
裘澤回到床上躺下,心里想著,阿峰這么晚出去會是什么事情。飆車黨的事嗎,他們倒是只在晚上活動。阿峰的飆車技術(shù),讓他現(xiàn)在的聲望快趕上文老爸了。
又過了大概半小時,裘澤聽見樓梯重新響了起來。他站在房門后面,猶豫著要不要打開門問問是怎么回事。
隔著門,阿峰在離裘澤只有一米的地方走過,地板發(fā)出輕微的響動。聽起來,他回去睡覺了。
裘澤吁了口氣。算了吧,他想,每個人都有些自己的秘密。他重新躺倒在床上。
煤球輕輕地叫了一聲,不知怎的,裘澤隱約有些不安的感覺。
注1,《清明上河圖》中的“解”字招牌,多被解釋為解庫。古時的解庫,就是典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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