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澤又想起了照像怪客的鬼相片。那些相片里的虛幻樓閣,現(xiàn)在想起來,分明就是被燒毀前南街的樓閣,又或者……是一千多年前張擇端繪畫時所對著的那片綿延十里的檐角屋梁。
俞絳一顆接一顆地往嘴里塞豆子,直到把兜里的那小包豆子全都吃完。
“其實南街和《清明上河圖》里的長街,并不完全一樣?!庇峤{的舌頭在嘴里四處卷一卷,把豆沫都吞里肚里后,對裘澤說。
“你說的是,南街太長了?”
俞絳點頭。
“可是……”裘澤說了兩個字,就沉默了起來。
《清明上河圖》的卷末,是一個十字路口。南街上也有很相似的這樣一個十字路口,然而過了這個路口,南街還要一直延伸到鎮(zhèn)子上,這多出來的一段,卻是在《清明上河圖》上找不到的。
“你想說,如果藏在北京故宮博物院的《清明上河圖》并不完整的話……”
裘澤點了點頭。
《清明上河圖》后半段缺失之說,一向是關于此畫最熱門的討論,圍繞這一點有過許許多多的考據,從歷代的記載到印章和紙張的缺少。比如明代大學士李東陽在正德乙亥年(公元1510年)對此圖的題跋說“圖高不滿尺,長二丈有奇”。又有邵寶題說“長不抵三丈”,換算成今天的尺度,這幅圖該在7米左右??蓪嶋H上,今天故宮博物院的《清明上河圖》,只有米。
“哈,難不成這條長出來的南街,還成了你判斷《清明上河圖》確實有后半截的依據了?”俞絳用嘲笑的口氣說。
“前天那幅假畫?!濒脻赏O履_步,看著俞絳說。
“干嘛提起那幅畫?”俞絳的眉頭慢慢皺起來,“我是不太記得里面畫的是什么了,難道你記得畫的內容?”
裘澤點點頭。
“畫里的內容……和后面那段南街有什么關系嗎?”
“我也記不太清。似乎有點像。”
“切,什么大概啊、似乎啊、好像啊,這些詞沒有任何意義,現(xiàn)在畫看不見,說這沒意思。”
想起那幅畫,裘澤自然就想起了把那幅畫拍走的“三道橫線”。他說買回去掛在廁所里,真的嗎?
拍賣會上“三道橫線”一直在往手上寫字,再印到紙上。這種怪異的舉動,讓裘澤當時覺得他腦子有病。就像俞絳在小樹林里蹭樹時,裘澤認為她神經不正常一樣。可現(xiàn)在似乎還有另一種可能,那會是一種巫術儀式嗎?
“哈,‘王家紙馬店’現(xiàn)在成了賣紙的,雖然都沾了紙,不過這個對仗似乎不太工整。”
現(xiàn)在他們停的地方,就是昨天裘澤經過的那家掛著對聯(lián)的紙鋪?!肚迕魃虾訄D》里,這兒是賣清明節(jié)上墳燒祭用品的“王家紙馬店”。
裘澤往門旁掃了一眼,原來下聯(lián)是“落花歸燕總相聯(lián)”。
“滄水巫山原有對,落花歸燕總相聯(lián)”,這是一幅詠對聯(lián)的對聯(lián)。
“小澤?!币粋€聲音從店里傳出來。
裘澤看著走到店門口的少女,怔了怔,才說:“蘇憶藍?”
和三年前相比,少女長高了些,身子還是一樣的纖弱,只是雙眸顧盼之間,卻多了些什么。
“真巧?!濒脻蓢肃榱艘环?,卻只說出這兩個字。
俞絳站在一邊,眼神從這個瞄到那個,嘴角慢慢往上彎。
“其實昨天就看見你了,只是快三年沒見,不太敢認。你居然留長了頭發(fā)?!?/p>
裘澤摸著耳朵笑了笑,心里卻想,她的確變了。初二她輟學的時候,還和他一樣,是個內向不太說話的女孩子呢。
想到這里,他才意識到,少女多出來的那股氣質,是一種坦然自若的神采。和三年前一樣的不張揚,但內里卻變得硬氣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