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消瘦的男人打開門,面色蒼茫;奧伯萊從他身旁擠過,把三間小屋的門簾一一撩開,朝里張望,又飛快查看了房頂、茅房、院子,一個小女孩正坐在院子的蔭涼里,懨懨地玩棗核。
“這是怎么回事?”瘦男人問道。從長相看,他是塞斯的父親,米蘭妮心想。想起她做的這件事,她突然感到疲倦恐懼,一下子癱坐在一張搖椅上。那孩子沖她一笑。
“閉嘴?!眾W伯萊說,“給我拿點兒水來?!甭曇舸值孟皲S。
米蘭妮見塞斯點點頭,他父親不情愿地走到一個大罐前,罐子放在最涼爽的屋里,低下有架子。他端來一杯水,奧伯萊咕咚咕咚幾口喝下,大滴的水掉在他骯臟的外衣上;隨后他不耐煩地搖著杯子,還要喝。
他們等著。好像都不敢在他喝水的時候說話;他那雙小眼從杯沿上毫無表情地打量他們。終于,他喝夠了,抹抹嘴,喘口氣,打了個響嗝。然后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斑斑點點的桌上。他雙手短粗,指尖寬于常人。
“說吧。是阿吉林的好主意?自己不來談,派來個虛頭巴腦耍筆桿子的小子?他給曬暈了吧?!彼麣夂吆叩卮蛄藗€轉(zhuǎn),“還有你,裝什么祭司!也得找個裝得像的呀。”
米蘭妮咬著指甲。“說得對?!彼p聲說。
塞斯一直緊張地站著,摟著特麗婭。這時他開口說:“她就是祭司。是接引祭司?!?/p>
奧伯萊哼了一聲。
“真的?!比箍纯锤赣H,他父親走過來,抱起小女孩,走出去。米蘭妮看到父子倆怒目相對。塞斯坐下,米蘭妮搶在前面,平平靜靜地說:“我來找你,因為大執(zhí)政官讓我來。反正,他寫條子給我。他說你知道?!?/p>
大塊頭男人嘬著牙,上下打量她,最后說:“知道什么?”
“知道……”她不自在地看了塞斯一眼,“對神諭的背叛?!?/p>
那人變了臉色;眼神中多了一層警惕。
“他寫的?”
“一張條子。他死的那天?!?/p>
“條子呢?”
“燒了。”她不快地聳聳肩,“大部分都燒了。我覺得可能有人看到了碎片?!?/p>
“這么說,你沒有證據(jù)?!?/p>
“沒有??晌沂羌浪尽,F(xiàn)在還是。如果他們發(fā)現(xiàn)了我做的事,不知道會怎樣?!彼雌饋眢@恐不安,塞斯心里差點兒可憐她。他走過去給她和自己倒水。把杯子遞給她時,她羞澀地笑了笑?!爸x謝?!?/p>
樂師看著?!斑@人,你信任他?”
米蘭妮嘆息一聲?!拔也辉趺凑J識他,可是……”
“那我們走。”奧伯萊起身;塞斯沒動。他靜靜地說:“我已經(jīng)知道得太多了。再說,如果阿吉林知道你逃了,你如果真的這么重要,他會派人找你。在這兒會安全些?!?/p>
“求你,”米蘭妮囁嚅著,“坐下!”想到要和他一起走到大街上,她就難受。他讓她害怕;她覺得自己仿佛放出了什么魔鬼,做了絕不該做的事情。奧伯萊似乎猜到她的心思,笑起來。
他緩緩坐下。
有一會兒,誰也沒說話。蒼蠅嗡嗡,一只蜜蜂在墻上一盆草藥的藍色花朵上忙碌,草藥發(fā)出刺鼻的氣味。街上傳來港口晝夜不停的喧鬧聲,車輪隆隆,金屬撞擊,人聲鼎沸。天氣酷熱,米蘭妮的胳膊被曬得生疼;額頭上淌下汗水。她把椅子挪到蔭涼里。
“你就是那個米洛斯女孩?”樂師突然發(fā)問。
“是。那紙條說……”
“他也是那里人。他常常提起那地方,很想回去??墒撬麄儼阉P(guān)在金絲鳥籠子里面。整整一輩子,憋死了,他想出的怪招都得到滿足,他要什么都給他。就是不給他自由?!彼穆曇舻统料氯?,近乎疲憊。他接著說:“神作證,我愛他老人家。他和我,我們整夜整夜,喝酒聊天。他給我講他們是如何找到他的,當(dāng)時他才十歲,他母親買了新衣,向村里人夸耀兒子當(dāng)上了大執(zhí)政官,然后,他們就再也不準他和她說話。一句也不行。有時候,他從面具的眼洞里在人群中看見她。才十歲啊。”他聳聳肩,唏噓不已。“有吃的嗎?有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