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王師北伐,詔睿都督眾軍。睿遣長史王超宗、梁郡太守馮道根攻魏小峴城,未能拔。睿巡行圍柵,魏城中忽出數(shù)百人陳于門外,睿欲擊之,諸將皆曰:“向本輕來,未有戰(zhàn)備,徐還授甲,乃可進耳?!鳖T唬骸安蝗弧N撼侵卸в嗳?,閉門堅守,足以自保,無故出人于外,必其驍勇者也,若能挫之,其城自拔?!北姫q遲疑,睿指其節(jié)曰;“朝廷授此,非以為飾,韋睿之法,不可犯也?!蹦诉M兵。士皆殊死戰(zhàn),魏軍果敗走,因急攻之,中宿而城拔。遂進討合肥。先是,右軍司馬胡略等至合肥,久未能下,睿按行山川,曰:“吾聞‘汾水可以灌平陽,絳水可以灌安邑’,即此是也?!蹦搜叻仕H自表率,頃之,堰成水通,舟艦繼至。魏初分筑東西小城夾合肥,睿先攻二城。既而魏援將揚靈胤帥軍五萬奄至,眾懼不敵,請表益兵。睿笑曰:“賊已至城下,方復(fù)求軍,臨難鑄兵,豈及馬腹?且吾求濟師,彼亦征眾,猶如吳益巴丘,蜀增白帝耳?!畮熆嗽诤筒辉诒姟?,古之義也?!币蚺c戰(zhàn),破之,軍人少安。
初,肥水堰立,使軍主王懷靜筑城于岸守之,魏攻陷懷靜城,千余人皆沒。魏人乘勝至睿堤下,其勢甚盛,軍監(jiān)潘靈?勸睿退還巢湖,諸將又請走保三叉。睿怒曰:“寧有此邪!將軍死綏,有前無卻?!币蛄钊闵洒獯?,樹之堤下,示無動志。睿素羸,每戰(zhàn)未嘗騎馬,以板輿自載,督厲眾軍。魏兵來鑿堤,睿親與爭之,魏軍少卻,因筑壘于堤以自固。睿起斗艦,高與合肥城等,四面臨之。魏人計窮,相與悲哭。睿攻具既成,堰水又滿,魏救兵無所用。魏守將杜元倫登城督戰(zhàn),中弩死,城遂潰。俘獲萬余級,牛馬萬數(shù),絹滿十間屋,悉充軍賞。睿每晝接客旅,夜算軍書,三更起張燈達曙,撫循其眾,常如不及,故投募之士爭歸之。所至頓舍修立,館宇?籬墻壁,皆應(yīng)準(zhǔn)繩。
合肥既平,高祖詔眾軍進次東陵。東陵去魏甓城二十里,將會戰(zhàn),有詔班師。去賊既近,懼為所躡,睿悉遣輜重居前,身乘小輿殿后,魏人服睿威名,望之不敢逼,全軍而還。至是遷豫州于合肥。
五年,魏中山王元英寇北徐州,圍刺史昌義之于鐘離,眾號百萬,連城四十余。高祖遣征北將軍曹景宗,都督眾軍二十萬以拒之。次邵陽洲,筑壘相守,高祖詔睿率豫州之眾會焉。睿自合肥逕道由陰陵大澤行,值澗谷,輒飛橋以濟。師人畏魏軍盛,多勸睿緩行。睿曰:“鐘離今鑿穴而處,負(fù)戶而汲,車馳卒奔,猶恐其后,而況緩乎!魏人已墮吾腹中,卿曹勿憂也?!毖斩辽坳?。初,高祖敕景宗曰:“韋睿,卿之鄉(xiāng)望,宜善敬之?!本白谝婎#Y甚謹(jǐn)。高祖聞之,曰:“二將和,師必濟矣?!鳖S诰白跔I前二十里,夜掘長塹,樹鹿角,截洲為城,比曉而營立。元英大驚,以杖擊地曰:“是何神也!”明旦,英自率眾來戰(zhàn),睿乘素木輿,執(zhí)白角如意麾軍,一日數(shù)合,英甚憚其強。魏軍又夜來攻城,飛矢雨集,睿子黯請下城以避箭,睿不許。軍中驚,睿于城上厲聲呵之,乃定。魏人先于邵陽洲兩岸為兩橋,樹柵數(shù)百步,跨淮通道。睿裝大艦,使梁郡太守馮道根、廬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釗等為水軍。值淮水暴長,睿即遣之,斗艦競發(fā),皆臨敵壘。以小船載草,灌之以膏,從而焚其橋。風(fēng)怒火盛,煙塵晦冥,敢死之士,拔柵斫橋,水又漂疾,倏忽之間,橋柵盡壞。而道根等皆身自搏戰(zhàn),軍人奮勇,呼聲動天地,無不一當(dāng)百,魏人大潰。元英見橋絕,脫身遁去。魏軍趨水死者十余萬,斬首亦如之。其余釋甲稽顙,乞為囚奴,猶數(shù)十萬。所獲軍實牛馬,不可勝紀(jì)。睿遣報昌義之,義之且悲且喜,不暇答語,但叫曰:“更生!更生!”高祖遣中書郎周舍勞于淮上,睿積所獲于軍門,舍觀之,謂睿曰:“君此獲復(fù)與熊耳山等?!币怨υ龇馄甙賾?,進爵為侯,征通直散騎常侍、右衛(wèi)將軍。 七年,遷左衛(wèi)將軍,俄為安西長史、南郡太守,秩中二千石。會司州刺史馬仙?北伐還軍,為魏人所躡,三關(guān)擾動,詔睿督眾軍援焉。睿至安陸,增筑城二丈余,更開大塹,起高樓,眾頗譏其示弱。睿曰:“不然,為將當(dāng)有怯時,不可專勇?!笔菚r元英復(fù)追仙?,將復(fù)邵陽之恥,聞睿至,乃退。帝亦詔罷軍。明年,遷信武將軍、江州刺史。九年,征員外散騎常侍、右衛(wèi)將軍,累遷左衛(wèi)將軍、太子詹事,尋加通直散騎常侍。十三年,遷智武將軍、丹陽尹,以公事免。頃之,起為中護軍。
十四年,出為平北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初,睿起兵鄉(xiāng)中,客陰俊光泣止睿,睿還為州,俊光道候睿,睿笑謂之曰:“若從公言,乞食于路矣?!别A耕牛十頭。睿于故舊,無所遺惜,士大夫年七十以上,多與假板縣令,鄉(xiāng)里甚懷之。十五年,拜表致仕,優(yōu)詔不許。十七年,征散騎常侍、護軍將軍,尋給鼓吹一部,入直殿省。居朝廷,恂恂未嘗忤視,高祖甚禮敬之。性慈愛,撫孤兄子過于己子,歷官所得祿賜,皆散之親故,家無余財。后為護軍,居家無事,慕萬石、陸賈之為人,因畫之于壁以自玩。時雖老,暇日猶課諸兒以學(xué)。第三子棱,尤明經(jīng)史,世稱其洽聞,睿每坐棱使說書,其所發(fā)?,棱猶弗之逮也。高祖方銳意釋氏,天下咸從風(fēng)而化;睿自以信受素薄,位居大臣,不欲與俗俯仰,所行略如他日。
普通元年夏,遷侍中、車騎將軍,以疾未拜。八月,卒于家,時年七十九。遺令薄葬,斂以時服。高祖即日臨哭甚慟。賜錢十萬,布二百匹,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喪事取給于官,遣中書舍人監(jiān)護。贈侍中、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曰嚴(yán)。
初,邵陽之役,昌義之甚德睿,請曹景宗與睿會,因設(shè)錢二十萬官賭之,景宗擲得雉,睿徐擲得盧,遽取一子反之,曰“異事”,遂作塞。景宗時與群帥爭先啟之捷,睿獨居后,其不尚勝,率多如是,世尤以此賢之。子放、正、棱、黯,放別有傳。
正字敬直,起家南康王行參軍,稍遷中書侍郎,出為襄陽太守。初,正與東海王僧孺友善,及僧孺為尚書吏部郎,參掌大選,賓友故人莫不傾意,正獨澹然。及僧孺擯廢之后,正復(fù)篤素分,有逾曩日,論者稱焉。歷官至給事黃門侍郎。 棱字威直,性恬素,以書史為業(yè),博物強記,當(dāng)世之士,咸就質(zhì)疑。起家安成王府行參軍,稍遷治書侍御史,太子仆,光祿卿。著《漢書續(xù)訓(xùn)》三卷。
黯字務(wù)直,性強正,少習(xí)經(jīng)史,有文詞。起家太子舍人,稍遷太仆卿,南豫州刺史,太府卿。侯景濟江,黯屯六門,尋改為都督城西面諸軍事。時景于城外起東西二土山,城內(nèi)亦作以應(yīng)之,太宗親自負(fù)土,哀太子以下躬執(zhí)畚鍤。黯守西土山,晝夜苦戰(zhàn),以功授輕車將軍,加持節(jié)。卒于城內(nèi),贈散騎常侍、左衛(wèi)將軍。睿族弟愛。
愛字孝友,沈靜有器局。高祖父廣,晉后軍將軍、北平太守。曾祖軌,以孝武太元之初,南遷襄陽,為本州別駕,散騎侍郎。祖公循,宋義陽太守。父義正,早卒。
愛少而偏孤,事母以孝聞。性清介,不妄交游,而篤志好學(xué),每虛室獨坐,游心墳素,而埃塵滿席,寂若無人。年十二,嘗游京師,值天子出游南苑,邑里喧嘩,老幼爭觀,愛獨端坐讀書,手不釋卷,宗族見者,莫不異焉。及長,博學(xué)有文才,尤善《周易》及《春秋左氏》義。
袁?為雍州刺史,辟為主簿。遭母憂,廬于墓側(cè),負(fù)土起墳。高祖臨雍州,聞之,親往臨吊。服闋,引為中兵參軍。義師之起也,以愛為壯武將軍、冠軍南平王司馬,帶襄陽令。時京邑未定,雍州空虛,魏興太守顏僧都等據(jù)郡反,州內(nèi)驚擾,百姓攜貳。愛沉敏有謀,素為州里信伏,乃推心撫御,曉示逆順;兼率募鄉(xiāng)里,得千余人,與僧都等戰(zhàn)于始平郡南,大破之,百姓乃安。
蕭穎胄之死也,和帝征兵襄陽,愛從始興王?赴焉。先是,巴東太守蕭?、巴東太守魯休烈舉兵來逼荊州,及?至,令愛書諭之,?即日請降。
中興二年,從和帝東下。高祖受禪,進號輔國將軍,仍為驍騎將軍,尋除寧蜀太守,與益州刺史鄧元起西上襲劉季連,行至公安,道病卒,贈衛(wèi)尉卿。子乾向,官至驍騎將軍,征北長史,汝陰、鐘離二郡太守。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昔竇融以河右歸漢,終為盛族;柳?舉南鄭響從,而家聲弗?,時哉!忱之謀畫,亦用有成,智矣。韋睿起上庸以附義,其地比?則薄,及合肥、邵陽之役,其功甚盛,推而弗有,君子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