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申標性格耿直,不知他這話藏有深意,一板一眼地回答他:“柳大人看錯了,那是笑太佛的管家。”
柳仕鵬意味深長地噢了一聲。
在場的人都不說話,羅千山和文泰自然尷尬。文泰心里明白,為了不讓老爺難堪,他連忙站起身,彎腰低頭道:“柳大人贖罪,林大人贖罪!方才我家老爺已經(jīng)催我離去,只是今天巧遇故知,草民多聊了幾句,這就立刻退下。”
柳仕鵬微笑道:“老夫子不要見外,今天的宴席以文盡興,不分尊卑。”
林申標也說:“柳大人說得對,今天就免了這些禮節(jié),你還是這里落座吧?!?/p>
文泰自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連忙搖頭說:“謝兩位大人好意,只是草民還有點私事要辦,耽誤不得了!”
說罷打供作揖,朝羅千山望一眼,后退兩步,轉身撤了出去。
羅千山臉上一直掛著笑瞇瞇的表情,望著柳仕鵬和林申標,同一桌上的另外兩個鹽商大戶陳原品和萬守連也都用余光看著他人。此刻幾個人心里都是各有各的打算。柳仕鵬之所以要辦這個龍須宴,其實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因為上頭下了命令,朝廷的財政危機正不斷加劇,各省地方政府也是入不敷出。甲午戰(zhàn)敗,根據(jù)《馬關條約》的規(guī)定,中國賠款及贖遼費白銀兩億三千萬兩,而且期限短,贖遼費限三個月交清,賠款則限七年分八期付清,除第一期五千萬兩需在訂約后六個月內付清不計利息外,其余一億五千萬兩均要按每一百兩加算利息。此外,為保證日方如期獲得賠款,允許日軍駐兵威海衛(wèi),并要中國負擔駐兵費用的四分之一,計五十萬兩,總計需要兩億四千六百萬兩——這相當于政府三年的歲入。除了賠款之外,還有皇室耗費、漕運大米費用、御林軍的養(yǎng)兵費用等等,上面捉襟見肘,自然要從下面算計。
兩淮鹽課動關國計,鹽商富甲天下,要抽錢自然得先從這里下手,當然,如果只是按照頒布的新法規(guī)增加稅收的話,他大可以堂堂正正地要,主要是他還有自己的打算。這次緊急籌款,兩江分到的任務最多,原本來說,這需要兩江總督和鹽運使一起負責,但是柳仕鵬挺身上了個奏本,非要自己來承擔主要事務,而且保證能超額完成,朝廷對他的態(tài)度很欣賞,因為如今各地方把著錢不往上交,朝廷已經(jīng)憋了一肚子火了。他也從李總管那兒得到了一個準信:只要他能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超額完成任務,哪怕是只多了個兩三百萬,朝廷也會提拔他。
對于一心往上爬的柳仕鵬來說,這幾乎是近兩年來最好的機會了,李總管話里說的是“哪怕只是多了個兩三百萬”,明顯等于給了他指示。不過聽到這話,柳仕鵬卻是半喜半憂,心里罵了一句:他娘的還只多個兩三百萬!在短時間內,這么多超額的款項從哪里來?所以他決定下狠心給兩淮尤其是揚州的鹽商們加稅,哪怕是抽到他們沒了利潤,他也得下手。如果這群人不服怎么辦?身邊不正好有準親家揚州參將林申標嘛!林申標有勇無謀,在這個事情上,柳仕鵬早已經(jīng)把他說服了,況且林家的女兒看中了他兒子柳準,那小姑娘無才無貌,柳仕鵬之所以應允了這門親事,自然是因為有用得著林申標的地方,他林申標就是再傻,也懂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