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士疑惑:“你畢業(yè)了嗎?不是還有一年嗎?”
其中一位阿姨笑說:“子盈真可愛?!?/p>
“子盈,這是大姆媽。”
大姆媽,即是大姨媽。
子盈招呼過。
只聽得母親又介紹:“林家姆媽、陸家姆媽?!?/p>
在滬人口中,女長輩全尊稱媽媽沒錯。
接著,林陸兩位告辭,只剩下表姨媽。
阿娥替她們換過新泡的龍井茶。
子盈知道她們有話要說,退出去梳洗。
淋完浴,擦著頭發(fā)經(jīng)過麻將房無意間聽見她們的對話。
母親說:“他是想在接交儀式當(dāng)晚得到一張?zhí)??!?/p>
姨媽意外:“你還替他說情?”
母親不出聲。
“式箋,你脾氣也太好了?!?/p>
“他煩過我好幾次?!?/p>
“叫他死開點?!?/p>
王式箋忽然笑了。
姨媽奇問:“笑什么?”
“笑上海話尖刻,試想想,叫人家死也要死得遠(yuǎn)一點?!?/p>
“對付程柏棠這種人,剛剛好。沒問題,就給他一張?zhí)樱兴谝慌?,若不,仿佛我王家連這點能耐都沒有?!?/p>
“近日來,很多人都對王家表示極大敬畏吧?!?/p>
“是,被你猜到了?!?/p>
“好些平時不太見得到的太太,忽然都來電推舉我做她們什么什么會的會長,真稀奇?!?/p>
“廣東人叫這做跟紅頂白。”
“未必是性堯哥選上?!?/p>
表姨媽笑:“子盈怎么忽然回家來?”
“她真還似小孩,率性而為?!?/p>
“仍然小嘛。”
“不小了,她只愛吃愛睡,單純之極,并無七情六欲。”
“是惟一像少女的少女,”姨媽這樣稱贊,“別人十七八歲,已成妖精?!?/p>
子盈聽到這里,笑笑,回房休息,阿娥捧來生煎饅頭,她一口氣吃下十個,然后倒在床上入睡。
媽媽形容得她再正確沒有。
只是,一個人的喜怒又何必暴露出來,她要向媽媽學(xué)習(xí)。
本來預(yù)備吃吃睡睡,幾天后回學(xué)校考畢業(yè)試,見一見母親,償了心愿。
但是生活中總有意外。
父親叫她出去見面。
子盈應(yīng)邀到柏棠建筑公司,只見規(guī)模不小,三四十名員工忙碌工作。
程氏迎出來:“子盈,畢業(yè)后你就是我伙伴?!?/p>
他辦公桌上放著新程太太電腦處理過的照片,她有一張亮麗的瓜子臉,以及一男一女兩個七八歲的小孩。
這就是她父親的新家庭。
同樣是一妻及一子一女,他覺得這一家好一點,于是遺棄了另外一家,造成無可彌補的創(chuàng)傷。
這是一個奇人。
“子盈,我想介紹一個人給你認(rèn)識?!?/p>
子盈立刻客套地婉辭:“我暫時不要男朋友?!?/p>
“不不不,”他哈哈笑,“我介紹我太太張小喬見你。”
會客室門一推開,一個精妝年輕女子推門進來。
啊,是照片里的人。
她染一綹金發(fā),穿小腰身碧綠色金鈕扣套裝,同色高跟鞋手袋,大鉆戒,祖母綠耳環(huán)。
子盈微微笑,春意盎然,很好呀。
她熱情地走過來,握著子盈的手,行西洋禮節(jié),碰了碰她的臉頰,揩了子盈一面孔香粉。
“子盈,總算見到你了。”像是壯志得酬的語氣。
程柏棠笑不攏嘴:“一家人,一家人。”
子盈沉著的遺傳這時顯露無遺,她的肉身得體、禮貌、大方地坐著應(yīng)酬客套,靈魂卻在一邊發(fā)誓,不會再踏進父親的辦公室一步。
她不要做他的一家人。
大約20分鐘之后,子盈站起來告辭。
新程太太挽留她吃飯,子盈婉拒。
就在這個時候,門一開,兩個粉妝玉琢的孩子走進來。
一左一右圍住子盈:“姐姐,你好,我們是子茵與子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