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阻擋日軍的前進,北邊戰(zhàn)線的橋梁已經被炸毀……”過了一會兒,現場的某個人,在收音機里,告訴威爾一個超現實主義的場面――英國人正在日本人清晰可見的視野范圍內勤勉地埋炸藥,日本人則堅持不懈地在被炸毀的橋的位置搭另一座橋,雙方都故意對對方視而不見,一不打算知道對方在干什么,二也不打算阻止?!斑@就是大致的情況?!边@個警察評論說,“完全神經錯亂?!?/p>
整個晚上,公寓瑟瑟發(fā)抖,被一撥撥炸彈照得通明。威爾聽到埃弗斯急促的呼吸。他們都沒能睡著。
清晨,埃弗斯好好洗了個澡。
“誰知道下次洗澡是什么時候?!彼庙f瑟利家的亞麻浴巾擦干身子,把浴巾扔在墻角,“你認為有早餐嗎?”
“除了吃以外,你還能想點別的嗎?”
“小伙子,在這兒待著,你覺得我還能想什么?這種時候只有基本生存,吃什么,在哪里拉屎,找個地方睡覺。只有這些才能讓你神經健全?!?/p>
他們打電話問下一步怎么辦,但,沒有人知道。
“就待在那兒?!币粋€尖厲的聲音沖他們嚷。他們聽到那頭喧囂的說話聲,以及男人們的吼叫。電流聲中斷了。
“知道他們仍然掌握形勢就很好?!卑8ニ拐f。
“大家都不過是普通市民。我敢說,只有最上頭的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
“但愿他們知道?!?/p>
他們決定出門去。蒙哥馬利街空空如也,這里主要是歐洲流亡者的聚集區(qū),現在他們都逃往安全的國家,或者逃到中國去了。街面零星有幾家商店,一家面包店,一家修鞋鋪,都關了門,里面黑漆漆的。櫥窗被炸彈濺起來的煙霧和泥土弄臟了。不過威爾還是看見了里面有漚爛的蛋撻,光潔的黃色表面漸漸被綠色的霉斑占據,一只蒼蠅落在上面,沿著霉斑前行,觸須顫搐。
一架飛機在頭頂嗚嗚盤旋,威爾本能地倒退幾步。
他們回公寓,發(fā)現阿媽不見了。她的房間干凈得就像從來沒有住過人。
“待在這里也沒事兒。”埃弗斯說,“我們得想辦法回總部去。待在這里啥也不干,人會瘋掉的?!?/p>
他們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在濃密的灰土之中尋找回去的路。垃圾開始在街頭堆積,一股隱隱的、頑固的惡臭在空氣中彌漫。一輛轎車接近他們的時候,加快了速度,他們看見車里的中國男人轉過頭去,不再看他們了。在卡車上看得清清楚楚。威爾正在說車門怎么開了,就聽到了那個聲音。嗚嗚嗚嗚,埃弗斯抬起頭來,威爾看著他,他們眼巴巴地看著第一枚炸彈落下來,落在離他們不足五十米的一幢建筑之上。一切都像慢動作。埃弗斯尖叫道:“小心!”隨即撲出車門。威爾緊跟其后,感覺就像地面張開了懷抱,任他們沉了下去。他的身體被重重一擊,耳朵鳴叫,眼睛刺痛。之后的瞬間,清醒的瞬間,他們朝卡車下面爬過去,這是離他們最近的掩蔽體。他唯有的意識是,大地在連續(xù)的劇烈打擊之中震蕩??ㄜ嚤幌唇倭藗€干凈,輪胎不見了,隔著打開的門他發(fā)現,連方向盤也不見了。埃弗斯在叫嚷什么,大概的意思是這里是平民區(qū),怎么能扔炸彈。其他的威爾沒聽清楚。他在想輪胎沒了,地也在震,怎么走接下來的路呢。然后,天忽然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