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是第一個開口說話的：“這是一次非正常死亡。喂食里放的不是牛奶，肯定是別的東西。很顯然大家應(yīng)該和我有同感。我們最好去叫警察。我去找倫敦警察廳，碰巧我在那里有熟人，他是一個副廳長?！?/p>

他總是有熟人，女總監(jiān)心想。她感覺有必要來反對他，震驚之余未免有點生氣，這個生氣便毫沒來由地對著他來了。她平靜地說：

“要叫的是地方警察，我認為該由醫(yī)院秘書來干這件事。我這就去打室內(nèi)電話叫赫德遜（Hudson）先生過來。如果認為有必要他們會去通知蘇格蘭場①的。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現(xiàn)在就去找他們。這個決定由警察局長來做，而不是我們?！?/p>

她小心地繞過蜷伏在地上的羅爾芙小姐，朝墻上掛的電話走去。首席導(dǎo)師仍然屈膝跪在地上。女總監(jiān)心想她看起來倒像個維多利亞式情節(jié)劇中的人物。只見她雙眼郁積著怒火，一張臉死白死白的，她那戴在一頂有皺邊的帽子下的黑頭發(fā)有一點兒蓬亂，雙手發(fā)出一種氣味。她將雙手慢慢地翻轉(zhuǎn)過來，用一種超然的，探究的興趣察看著手上的血跡，似乎她也覺得很難相信這血是真實存在的。她說；

“如果這真是一樁有嫌疑的謀殺案，我們要不要把尸體搬開？”

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尖銳刺耳地說道：“我可不想搬動尸體?！?/p>

“可是我們不能就這樣把她留在這兒！”吉爾榮小姐帶著哭腔抗議道。外科大夫雙眼瞪著她。

“我親愛的夫人，這姑娘死了！她死了！尸體擺在哪兒要什么緊？反正她沒有了感覺，她一點也不知道?？丛谏系鄣姆稚?，別跟我來這一套關(guān)于死亡的多愁善感的話罷。有傷尊嚴的是我們都得死。而不是我們的尸體會怎么樣。”

他粗魯?shù)剞D(zhuǎn)過身來，向窗戶走去，吉爾榮護士長動了一下好像是要跟他過去，卻在最靠近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后便開始像一頭抽著鼻子的動物那樣微微地哭了起來。沒有人去注意她。羅爾芙護士長站直了身子，雙手舉在胸前，這就像在手術(shù)室中一個護士做的規(guī)范動作一樣，她走到屋角的一個洗手池那里，用手肘輕輕推開了水龍頭，開始洗起手來。在一架壁掛式電話機前女總監(jiān)正在撥一個五位數(shù)的電話號碼。他們都聽到了她平靜的說話聲。

“是醫(yī)院秘書辦公室嗎？請找赫德遜先生，我是總監(jiān)。”停了一會兒，又說道：“早上好，赫德遜先生，我現(xiàn)在在南丁格爾大樓一樓的示范室。能否請你立刻過來一下？是的，非常緊急。我恐怕是發(fā)生了一件可怕的，悲慘的事，急需要你給警察局打電話。不，最好不要在電話上講，謝謝?！彼龑⒙犕矓R了回去，平靜地說：“他立刻就過來?？峙滤驳冒迅敝飨o驚動過來，不巧的是馬科斯（Marcus）先生此刻在以色列，但是第一件事是要通知警察局。此刻我得上其它學(xué)生那里去?！?/p>

吉爾榮護士長正力圖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用手帕大聲地擤著鼻涕，之后將手帕擱進她制服的衣袋中，抬起一張弄臟了的臉來。

“對不起啦，太令人震驚了，就是它，太可怕了，發(fā)生了這樣一件恐怖的事情，讓我失去了控制，這也是我第一次帶一個班！就當著大家的面，眼睜睜地看著它發(fā)生，還有那么些學(xué)生坐在那，就發(fā)生了這么可怕的一場事故?！?/p>

“事故？護士長？”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從窗戶邊轉(zhuǎn)過身來，大步向她走過去，將他那公牛般的頭顱靠近她的腦袋。他的聲音刺耳，語氣里透著一股輕蔑，將一字一句直噴到她的臉上：

“一場事故嗎？你認為那有腐蝕性的毒藥進入到胃導(dǎo)管里去是一場事故嗎？或者一個有著正常頭腦的女孩會選擇那樣一個特別可怕的方式去自殺嗎？得啦！得啦！護士長，為什么不也誠實一次呢？我們剛才看到的就是一場謀殺！”

注○1蘇格蘭場（Scotland Yard）指倫敦警察廳（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