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的團長我的團 第四章(1)

我的團長我的團(上) 作者:蘭曉龍


我們?nèi)栽谀菦]完沒了的叢林里沒完沒了地走,獸類和夜梟的啼叫已經(jīng)很難讓我們驚了,是木了也是累了餓了。死啦死啦走得慢了些,并且調(diào)了不辣上來扶著我。

“我們上哪兒?”我問死啦死啦。

死啦死啦撇我一眼,“找機場啊。我在找機場。”

我提醒他:“這不是十一點半。”

死啦死啦看了看表,“哦?三點半了?!?/p>

我看著那家伙裝傻充楞,他不僅一直在嘲笑活人的七情六欲,也這樣嘲笑活人的智力和智慧。

我故意把話說得明明白白的,“機場在十一點半方向?!?/p>

死啦死啦便把他的手腕轉(zhuǎn)動了一下,“看,十一點半方向。”

“別把所有人當傻子。徐州會戰(zhàn)我就在跟日軍打,我也受過教育。”我看著他說。

死啦死啦便又樂了一回,“直線過去有日軍啊。我?guī)銈冏叩穆犯筛蓛魞舻?。你們現(xiàn)在撞上日軍能來一仗嗎?”

這方面他算把我堵得死死的了,但我仍狐疑地看著他,“你到底是誰?”

“我是川軍團團長?!彼览菜览膊蝗葜棉q地看我一眼,看得我將目光轉(zhuǎn)開,那家伙對后邊的人揮著手,把隊形又做了一次調(diào)整,以適合越來越寬的路面。

我們想要回去。昨天我們鬼纏身似的要來,今天我們鬼纏身似的要回去-借迷龍的話,人就是欠的。我們以嘩變相脅,他最后答應(yīng)先帶我們回機場補充給養(yǎng),我們居然相信了他,因為那時我們不知道他比我們加起來還欠。

路越走越寬,已經(jīng)不再是人獸踐踏出來的,而是人工修筑的。我們的單縱也成為了雙縱。

那家伙忽然從路右蹦到了路中,交溶的霧色和夜色里根本看不清什么,他也沒浪費時間,伏在地上聽著,然后跳起來猛力地揮動著手勢。

雙縱響應(yīng)了他的手勢分別藏入了兩側(cè)路邊的草叢和灌木。我趴下時又撞到了腿傷,痛得想叫一聲,被他猛一下把嘴摁到了地上吃土,于是我嘴里叼著草和泥土看著公路上的景觀。首先是車燈光刺穿著夜霧,然后是摩托車、卡車、腳踏車,轟轟的聲音也加入了――居然還有坦克。那個日軍縱隊過了很長的一氣,長到他們終于過完時我已經(jīng)瞪圓了眼睛。

終于摁在我頭上的那只手安慰性質(zhì)地拍了拍我,這樣廉價的安慰有什么意義呢?我吐著嘴里肯定不解饑的玩意兒坐了起來。

我直盯著這個人,問:“你把我們帶到什么地方來了?”

死啦死啦根本沒浪費一秒鐘時間聽我說話,他在我身邊閃了一下,出去了。我們驚愕莫名也驚駭莫名地踏上那條再也不覺得平穩(wěn)的路面。

死啦死啦猛一揮手,“跑!”他開始猛力地跑,我們已經(jīng)快要悲憤了,但在這片茫然中只有跟著。幾個人自覺地扶著我,在共同面對一個惡人時大家居然團結(jié)許多。

那家伙跑幾百米后,猛的又停下開始揮手,然后一頭扎進了路邊的樹林。我們亂哄哄地跟著扎了進去,這回我小心了很多,臥倒時讓自己仰臥,盡可能沒碰到傷口。

于是這回我有幸仰面瞻仰了又一個日軍縱隊的過路,燈光、車輪、摩托車、腳踏車、卡車,諸如此類的。

然后那家伙一言不發(fā)地又起身往叢林深處,我們只有沉默而憤怒地跟著。

現(xiàn)在死啦死啦終于停下來了,坐在一截枯倒的樹根上休息,我們走過他的時候也快氣爆了,因為那家伙在笑,“我說,我們這是跑什么地方來啦?”

豆餅傻呵呵地答道:“緬甸吧?!?/p>

豆餅慘叫,因為被蛇屁股狠拍了。我們瞪著他,我們已經(jīng)出離了憤怒。

“在你想騙我們來的地方。你知道的?!蔽艺f。

死啦死啦攤了攤手,“天地良心,我不知道?!?/p>

“剛才過去的至少是兩個日軍中隊――兩個中隊?!卑⒆g說話也帶著憤怒。

死啦死啦笑了笑,他屬于那種能在嚇死你、氣死你、笑死你、哭死你之間忽悠的人,極具感染力,卻完全罔顧被他這樣感染之后造成的落差,于是在這樣的落差中你永遠覺得被嘲弄。

死啦死啦說:“我看他們好像在撤退?!?/p>

我說:“胡說!撤退有這么長幼有序的?他們絕對在進攻!”

死啦死啦抬頭看著我,“你也這么覺得?那也許是我們在撤退。”

“我們也在進他媽攻!被你騙著進攻!――你是漢奸嗎?騙著我們往包圍圈里鉆,我們被你賣多少錢一個?”我在生氣,我也想煽動別人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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