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長安街上正流行著一首童謠。街頭時時有乞兒在拍著手唱:“燕燕尾涎涎,張公子,時相見。木門倉瑯根,燕飛來,啄皇孫,皇孫死,燕啄矢?!遍_始還只是零星地聽到一兩句,漸漸地,聽得多了,長安市井中會唱這首小調(diào)的人也越來越多。唱的人本是無心,但還是有人發(fā)現(xiàn)了,這是一則不祥的預(yù)言。
漢朝制度里,政府有廣教化、美風(fēng)俗的職責(zé),丞相或御史大夫也定期會派使者去民間采風(fēng),收集頌詞民俗。使者把這則歌謠和其他民諺收集起來,還特意把這一則歌謠作了重點標明,稟告了御史大夫翟方進。翟方進稍稍一想便猜到了,這句歌謠句句皆有所指:“燕燕尾涎涎”,指的是新來的美人趙飛燕;張公子,是天子的孌童富平侯,此人已在朝廷里引起公憤;“木門倉瑯根”,是說宮門銅鍰,即將尊貴,說不定這二人以后還會飛黃騰達;至于“皇孫死”之句,更不吉利了。翟方進略作遲疑,決定不告訴皇帝,并下令封鎖這則民謠,不得再傳唱;否則便會被請進衙門挨板子,甚至驅(qū)逐出長安。
后宮的粗使雜役和丫頭在市井間來來往往,對這樣的童謠并不陌生,甚至無聊時隨口吟唱出來。當然,這些雜役的聲音傳不到天子和太后耳邊,不過,有一位低級女官樊嫕卻聽到了。別人倒不怎么上心,但她憑著多年打磨出來的耳聰目明和敏銳觸角,直覺告訴她,這個“燕燕”,就是新來的寵姬趙飛燕。
樊嫕正是趙飛燕的表姑。她在丞光殿掌管幕帷,雖是女職小官,然而卻時時可以刺聽到后宮的議論及宮闈內(nèi)情。個把月以前,她就聽說趙飛燕入宮了,多少有點吃驚。從這首童謠來看,這個趙飛燕就要發(fā)達了,憑著樊嫕對趙飛燕的了解,她決心賭一把。
這天,趙飛燕還在三良宮里梳妝,又有人求見了。她見慣不驚,仍然鄭重其事地收拾好,含笑見客。不過,這次求見的人并不是什么妃嬪,只是一位中年婦人,長得十分素凈,用頭巾松松地攏著一頭長發(fā),孤身一人。趙飛燕一驚,對她笑笑:“表姑,你也來了?”命人讓座、奉茶。隨即,她便拂退左右。
來人正是樊嫕。她說道:“趙姑娘,現(xiàn)在你正蒙皇帝恩寵,后宮都羨慕不已。老身也恭喜姑娘了。”兩人客客氣氣地扯了一回家常。
樊嫕當然不是純粹為了道喜而來的。她看趙飛燕還算念舊,便明白地對趙飛燕說:“請姑娘恕我倚老賣老。我多年來照看你們姐妹,在宮中待了二十余年,心知后宮是是非之地。竊為姑娘擔心,只怕你的恩寵不易長久。”
趙飛燕略作思索,說:“表姑,我剛?cè)雽m,除了天子的恩寵以外,沒有什么可以憑借,如果你肯幫我,我自然不會虧待表姑。”
“趙姑娘,我無兒無女,看著你長大,早把你視為自己的孩子,當然會向著你。不過,若姑娘相信我,須對我說實話,我才好為姑娘效勞。”
趙飛燕已經(jīng)明白她想說什么了,微笑著用手勢按下她的聲音。她親自為樊嫕添水,然后又拾起杯盞,假意邊走邊抿著杯子喝水,在窗欞門楣邊巡了一圈,確定門外無人,方才慢慢坐下,示意樊嫕緊挨著自己。樊嫕笑笑,低聲問:“趙姑娘,你在入宮前,據(jù)我所知,就曾與林中一位射鳥的羽林衛(wèi)士同居過。難道皇帝一點也察覺不出來你已非處女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