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下班回家沒想到又是一家人,鄭云、潘子晴、陳建和陳母都圍著廚房忙活。陳母說白宏悶了,叫大家一起吃飯,熱鬧熱鬧,陳靜這才放下心來。這些天陳母照顧白宏,基本不再鬧了,怎么也要給丈母娘面子。陳靜這才喘口氣,好好地工作了兩天。
大家吃飯,喝酒,白宏給人們盛湯,告訴大家這是他特地做的,別的沒多說,大家心里清楚他是想證明自己就是瞎了也什么都能干,不愿意拖累麻煩別人。這碗湯放在面前,人們面面相覷,陳母為了讓白宏高興,還解釋說自己一點(diǎn)兒都沒幫忙。一時(shí)間家里安安靜靜的,只聽見喝湯的聲音,屏住呼吸,喝一口,咂咂嘴。沒放鹽。還有股奇怪的味道。該怎么表示?鄭云看看陳靜,潘子晴看著陳靜,陳母看著白宏,陳建還是看著陳靜。陳靜說好喝,口氣很自然,還順便多喝了兩口。緊接著潘子晴也說好喝,陳建也說好喝,鄭云跟著說好喝,還說這湯這么好喝,一般人做不出來。白宏一個(gè)一個(gè)地問,直到陳母。
陳母察言觀色,喝了一口湯說:“忘了放鹽了。”
白宏嘆口氣說:“對啊。就媽喝出來了?!边@句話說完,幾個(gè)人都安靜了,安慰,有時(shí)候比批評還傷人,他們懂,該說什么呢?
陳建第一個(gè)開口替白宏找理由,接著你一言我一語的,都說即便沒有鹽也好喝,就是我們做飯,也會(huì)忘了放鹽,這不算什么……
白宏只顧喝酒,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陳母勸慰他說:“白宏,他們也都是好心?!?/p>
這一勸,白宏更傷心了,他放下酒杯說得傷感:“就怕這個(gè)。好心,沒實(shí)話,哄著我,只要我高興怎么都行,陳靜,你說味道還不錯(cuò),對吧。但是我不喜歡這個(gè)味道,我恨這個(gè)味道,我最受不了這個(gè)味道。其實(shí)你自己也不喜歡,你想吐,但沒敢吐出來。怕我發(fā)現(xiàn)。你以為我看不見?我都知道。我心里有面鏡子,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陳母聽不下去了,眼眶發(fā)紅。
陳靜趕緊吩咐陳建:“你姐夫喝多了。陪媽到屋里去看電視吧?!?/p>
陳母走了,她搖搖頭什么都沒說,孩子們長大了,心思復(fù)雜了,自己管不了,還得讓他們管自己,唉――
老太太離了場,這頓飯的意思才出來。
白宏抬頭瞪著天花板,“子晴你是陳靜多年的閨密,你比我更了解她是不是?你親眼看見了,我們倆當(dāng)著你的面,合伙上演了一出夫妻恩愛戲,那是專門給你看的,你說你信嗎?別說你不信,我也不信,但我想信,特別想,可就是信不起來,如果我能騙了自己就好了,或者她,” 他指著陳靜,“能騙得了我也行。我試了,做不到!我做不到,她也做不到,我難受,她比我更難受!以后,她得天天說謊,我要天天假裝相信。以后我們倆得在謊言和欺騙里過一輩子!你了解陳靜,她不能容忍謊言,不接受同情,但是今天她偏偏對我說,味道還不錯(cuò)。是,你們一個(gè)一個(gè),都有權(quán)利同情我。子晴啊,你來的那天晚上我死的心思都有!我活個(gè)什么意思啊我?”
陳靜阻止他,“別說了!”
白宏一拱手,“對不起,我又錯(cuò)了?!?/p>
“咱明天回醫(yī)院,去治眼睛。治好了,就皆大歡喜啦?!迸俗忧?/p>
勸,還順便給鄭云使眼色。鄭云也跟著勸他去醫(yī)院。
白宏抓著酒杯伸過來,“好,我聽子晴的,我去治眼睛,我一定治好,治不好眼睛我不回這個(gè)家!”
潘子晴眼睛一瞪:“這話我不愛聽??!什么就不回家,這個(gè)家怎么你了?陳靜對你不好么?你說她騙你,她要不是為了你,她騙你干嗎?你拍胸口想想去!對不對!”
白宏深深地點(diǎn)頭說:“對!子晴說得對!”他已經(jīng)帶了三分醉意。陳靜一言不發(fā)看著白宏鬧,潘子晴跟白宏講道理,鄭云看著潘子晴,一句話插不進(jìn)去。
潘子晴也有幾分酒勁兒,“你說你們合著給我演夫妻恩愛的戲,你自己不信,但是我信!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就是沒人跟我演一場恩愛戲!你有人這樣配合你,你還不知足,還不信!白宏,說句不好聽的,你是東西嗎?”
白宏點(diǎn)頭,“我不是!”
鄭云開始勸白宏治好眼睛,他的畫廊等他的加盟,說著就是一通美好的未來設(shè)想。
就當(dāng)大家都安慰他,勸他別再喝的時(shí)候,誰也沒料到陳靜從鄭云手里拿過酒來,給白宏倒上。然后塞到白宏手里。鄭云和潘子晴都愣住了。
白宏抓住酒杯,沒喝,陳靜的動(dòng)作讓他也是一愣。
陳靜卻說:“我陪你喝!”她突然略顯狂態(tài),一杯酒一飲而盡。
潘子晴和鄭云都看傻了。鄭云要阻攔,被潘子晴拉住,沖他搖搖頭低聲說:“不懂事!”聞
言鄭云就坐在潘子晴身邊,一起看著這對夫妻演出。
陳靜繼續(xù)倒酒,一人一杯,對白宏說:“你現(xiàn)在失明了,你心里害怕,我明白,我懂!你以為我不害怕嗎?”陳靜拉住白宏,“喝呀?!?/p>
白宏舉著酒,喝了。
“你說你怕我們可憐你,怕我們同情你,怕我們騙你。你看不見,我看得見,這個(gè)怕,我比你看得清楚!明白!不就是喝酒嗎?喝醉了,什么都忘了!一醉解千愁。我今天就陪你喝,你不喝醉了,不許走。咱們沒完!我告訴你白宏!這么多天你怎么過來的我知道,可我怎么過來的你知道嗎?你不知道!不是只有你一個(gè)人前無去路,我也一樣,你瞎了,我也一樣!什么是婚姻,子晴,看見了嗎?這就是婚姻!”
陳靜抓住白宏的酒杯倒,然后給自己倒,一瓶酒倒空了,陳靜抖抖酒瓶。她拉住白宏,說“不管喝多少酒,醉得多厲害,一覺醒來,全醒了。你說對不對?”
“對!” “醒了就得活下去,對不對?” “對!”
陳靜狠狠地跟白宏一碰杯,“干!”
在潘子晴和鄭云愕然的神情中,陳靜又干了。
白宏沒喝,身子向后靠去。
那個(gè)椅子歪了,白宏重重地摔在地上,酒杯里的酒全灑在臉上,半晌,他大呼一聲:“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