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遲亞東是個可以絕對放心的人。他答應保密,就絕對不會往外說,包括自己的女友王靜,盡管王靜不是劇組的人。
區(qū)美美更不會說。她之所以想保住密,則是出于多種考慮。包括與她同床共枕的鄭國慶。男人大都粗粗拉拉的,有時身懷三月都能得了他們,何況現在還不到四十天。
——如果今天鄭國慶不是想“現場作秀”,想著嘗嘗“陳凱歌現場熊陳紅”的味,而故意對區(qū)美美的戲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話,這事恐怕還要瞞下去。
今天這場戲的劇情是這樣的:劉萍、王輝所在的電腦公司按合同要將幾十臺電腦,從四樓搬到樓下停車場客戶的車上運走。但那天恰逢停電,電梯不能用,怎么辦?是等,還是人工搬運以履行合同?劉萍堅決按合同辦,并帶頭扛著笨重的電腦包裝箱向樓下走去。經過眾人的努力,終于按時裝車完畢。
按理說,這場戲拍得不錯。所有的人都很入戲,遲亞東、區(qū)美美一個個全都跑得滿頭大汗。就連劇中“一邊發(fā)牢騷,一邊搬電腦”的小鹿子阿菲,也是累得直喘氣。但就在李太陽一邊捋著大胡子一邊“OK”的時候,站在一邊的鄭國慶發(fā)話了:
“太陽,我看是不是再來一條。這緊張氣氛還不夠,尤其是女一號的步子太碎,顯得猥瑣,不像是城市白領的氣派?!?/p>
李太陽沒有當場表態(tài),但看了下手腕的表,說:“也行,時間還早,那就再來一條?!?/p>
于是,一切開始重新布置。眾人紛紛到位后,一聲“開始”,攝像機又重新沙沙起來。
正拍的時候,鄭國慶又喊了起來:“區(qū)美美,怎么搞的,步子再大一點……”
李太陽在他耳邊解釋說:“這就不錯了,這箱子里全是碎磚頭,不比真電腦輕……”李太陽拍戲歷來認真。他絕不會讓演員扛著空箱子來回竄著玩。
“既便沉點,表情也不該這么難看。這哪像是剛剛做成了一筆生意的,倒像是運貨抵債的?!编崌鴳c越看區(qū)美美越不順眼。連著好幾天,她都給他臉色看。不就是做個人流嗎?值得這么冤?像你們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個頭,這樣的身板,休息上一二天不就恢復了嗎?人家外國女人甚至沒有“坐月子”這一說。就中國女人事多,生理上酸,心理上更酸。
說實在的,鄭國慶這幾天里就有些生區(qū)美美的氣。因為在他看來,區(qū)美美有點兒嬌過分了。那天,自打從醫(yī)院回來后,她就沒大理他。他倒希望她像上兩次一樣,進了門就一邊哭一邊使勁地捶他,直到捶得他把她抱到床上去蓋好被子。而這一次,她幾乎就是不大打理他。他也不好說什么,只好來回重復四個字:“注意休息”。
“嫌難看重來就是。喊什么……”站在樓梯拐彎處的區(qū)美美扶了扶肩上的電腦箱示意重來。
“美姐,你不能……”跟在她身后的遲亞東小聲說了一句。
鄭國慶當然知道區(qū)美美的倔勁:“好,難得你有這么態(tài)度,那就重來?!?/p>
“嘻嘻,”一個不知深淺的小電工甩了一句,“老公熊老婆?!?/p>
“這里沒什么老公和老婆”鄭國慶厲聲喝道:“只有工作、工作,工作!沒見陳凱歌熊陳紅嗎?不照樣熊得她哭鼻子?”
所有在場的工作人員全都閉上了嘴巴,惹了禍的小電工已悄悄地溜了,只有坐在道具箱上休息的阿菲嘀咕了一句:
“莫名其妙?!?/p>
在李太陽的又一聲“開始”中,人們只好重拍。
現場又是一陣緊張、繁忙,劉萍帶領大伙樓上樓下的忙碌著。漸漸地,劉萍的步子越來越亂,臉色也有些泛黃,趁著一次鏡頭切換,緊隨其后的遲亞東小心地問了句:
“美姐,怎么樣?”
“還行,沒事”。
“你不行把箱子里的磚頭倒了吧?!?/p>
“再……說吧”。
但接下來,事情還是發(fā)生了,眼看這一條就要拍完的時候,沖在前邊的劉萍兩眼一軟,肩上的箱子跌落下來,人也向一邊歪去。這時,早有準備的遲亞東甩下肩上的“電腦”,搶先一步將就要倒下的區(qū)美美抱住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重來,重來?!边h遠的,鄭國慶又吼開了,大老板的腔調一絲不改。
“那……”李太陽有點斯艾了。
“那什么那,重來!”
“還重來?!”遲亞東終于憋不住了,“她懷孕啦!”
啊?!全場嘩然。全部靜場。大概靜了有三秒鐘,接著,便是一陣嘁嘁喳喳。
在這所有愕然和驚詫中,鄭國慶的反應是最輕的,因為他早就知道區(qū)美美懷孕了。但是,他的困惑和疑慮也是最大的。在全場的竊竊私語中,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開了口:
“不是早就……”
遲亞東氣哼哼地跑過來,用眼神示意他;“沒有,沒有,你懂了嗎,我的大老板。”
鄭國慶似乎覺察到了什么,想湊到區(qū)美美身前問些什么。
遲亞東卻攔住了他:“行了,我的鄭總,你就放過她吧,也放過大伙吧。說句到家的話,這兒有李導……你請放心去處理公司的大事吧?!?/p>
能當面有這股沖勁的只有遲亞東。你說他沖吧,他說的有理,拍戲就是由導演負責。你說他沖得對吧,可全場幾十口人沒一個敢站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