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風的口頭禪是“老錢才值錢”。

她來開門，看見妹妹，不禁一愣。

“嘩，干什么，灰頭土腦的？”

諾芹摸一摸面孔：“看得出來嗎 ”

“晦氣星下凡不過如此。”

“唉，一言難盡?！?/p>

“不如轉(zhuǎn)行吧，跟我做生意?！?/p>

“多猥瑣?！?/p>

“咄，你那行很清高嗎？一樣個個不擇手段想名成利就。”

諾芹不出聲。

“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今晚有客人自上海來，跟我出去吃飯。”

“不安于室，高計梁就是因為這樣才跟你離的婚?！?/p>

“你這張烏鴉嘴。”

諾芹忽然對姐姐沒頭沒腦地訴起苦來：“叫我做信箱主持呢?！?/p>

誰知庭風大感興趣：“咦，好呀?！?/p>

“什么 ”

“近日市民內(nèi)心苦悶，有怨無門可訴，信箱是宣泄好途徑。”

“不是三十年前的老套嗎 ”

“舊瓶新酒，有何不可？”

“可是，叫寂寞的心俱樂部呢?！?/p>

“噯，是絕招，我的心就不知多寂寞。”

“你的意思是說，這信箱有意思 ”

“當然夠生意經(jīng)?！?/p>

“不覺庸俗 ”

好一個岑庭風，到底有生活經(jīng)驗，她不徐不疾，和顏悅色地說：“親愛的妹妹，每張報紙每日副刊上都刊登數(shù)萬字，你認為有幾個字可以傳世？都不過是找生活罷了，何必太認真?！?/p>

“總要對得住良心?！?/p>

庭風瞇瞇笑：“是，不能誨淫誨盜?！?/p>

“用筆名還是不用筆名 ”

庭風真當一件事來思考：“嗯，叫蘭心夫人好了，惠質(zhì)蘭心嘛?！?/p>

“為什么信箱主持都是夫人 ”，

“生活經(jīng)驗比較豐富的成熟女子，才有資格指點迷津呀?！?/p>

“蘭心夫人寂寞的心俱樂部 ”

“有何不妥 ”

諾芹駭笑。

“你仔細想一想吧?！?/p>

“不用想，已經(jīng)推掉了。”

庭風點起一枝煙：“意氣用事，至死不悟?！?/p>

諾芹挺挺胸：“寧做一日獅子，莫做一世兔子?！?/p>

庭風頷首：“能夠這樣豪爽，不外因為父親的遺產(chǎn)尚未用罄。”

諾芹換轉(zhuǎn)話題：“你還在吸煙 ”

“在我家，我是主人?！?/p>

“家里還有孩子呢，你想滌滌看著你患肺氣腫或冠心病嗎？”

這下子點中她的死穴，庭風跳起來：“信不信我趕你走。”

“單身母親夠辛苦，有無前夫消息 ”

姐姐不去理她，更衣上班，披上身的，竟也是鮮紅色外套。

諾芹吟道：“每到紅時便成灰?！?/p>

“今日的讀者聽得懂嗎 ”

“讀者什么都懂，一個寫作人可以犯的最大錯誤便是低估讀者的智慧?！?/p>

“這種想法不過時嗎 ”

“永不?！?/p>

“來，我們?nèi)ズ炔??！?/p>

“這么些年來，岑庭風一到街上，本市消費指數(shù)就立刻彈跳?！?/p>

“一個人要自得其樂?！?/p>

“滌滌放學沒有 ”

“司機會去接她?！?/p>

“我也去?！?/p>

“多事?！?/p>

諾芹坐車到校門，小小的高滌滌背著沉重書包走出來，一見阿姨，立刻伏在懷里。

上次就這樣給老師看到了，責備高滌滌仍似三歲，不成熟，諾芹急急拉她上車。

滌滌抱住阿姨手臂不放。

“噓，怎么一回事，功課很累人嗎 ”

滌滌點頭。

“我們?nèi)ス珗@走走?！?/p>

司機回過頭笑：“二小姐，滌滌要趕著去補習呢”。

“啊?！敝Z芹好不失望。

反而是滌滌笑起來：“我只有星期天才有空。”

阿姨與甥女只得道別。

諾芹一個人回到家中，丟下手袋，電話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