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在走廊呆一會兒,憑直覺指向甲座。
阿張去按鈴。
半晌,嗒一聲,門開了一條縫,有人出來張望。
清流看到漆黑的皮膚、紅絲眼、黃眼白:“找誰?”
“一個華人?!?/p>
“啊,清人在乙座?!?/p>
門嘭一聲關(guān)上。
阿張去按乙座門鈴。
清流緊張得手心冒汗。
一直沒有人應(yīng)門,然后,阿張發(fā)現(xiàn)了:“咦,門虛掩,沒上鎖?!?/p>
他一手推開門。
“唐小姐,跟在我身后?!?/p>
室內(nèi)有人。
一個男人俯臥在床上,一動不動,不知生死。
室內(nèi)猶如垃圾崗,堆滿臟衣服、酒瓶,以及剩余食物,清流別轉(zhuǎn)面孔。
阿張低聲說:“唐小姐,不如走吧?!?/p>
清流聲音干涸得發(fā)抖:“既然來了,不如看清楚?!?/p>
阿張點點頭。
他緩緩走到床邊,把那男子翻過來。
他還活著,只不過爛醉如泥。
清流看到那人扭曲的面孔。
“不,不是他?!?/p>
余求深個子大得多,也不染黃發(fā)。
阿張推他:“醒一醒,喂,你醒醒?!?/p>
那人勉強睜開眼睛來,又閉上。
阿張找來一杯水,淋到他臉上。
他伸手來擋,口吃說:“不要打,不要打,我什么都肯做……”
連一只狗都不如。
手腕上密密麻麻都是針孔。
阿張把一張鈔票塞進他口袋:“余求深在什么地方?”
那人又驚又喜:“他,我不知道,我已與他分手?!?/p>
阿張再給他一張鈔票。
“他有病,他在公立醫(yī)院里?!?/p>
“什么病?”
他啞笑:“我們這種人,你說生什么?。俊鳖^頹然垂下。
阿張站起來,用目光征求清流意見。
清流淚流滿面,呆立在門邊。
一只灰色的大老鼠躡足走過,像是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好奇地張望。
清流已不知害怕,轉(zhuǎn)身離去。
阿張放下那人。
他猶自叫喊:“喂,你們是什么人?”
回到街上,阿張松口氣,速速把車駛走。
“唐小姐,我載你回酒店?!?/p>
“不,我要去醫(yī)院。”
“唐小姐,你何必到人間煉獄去?”
清流茫然:“貓兒島不是世上樂園嗎?”
阿張苦笑。
醫(yī)院在山坳,風大,站著都可以聽到嗚嗚聲,衣裾沙沙作響。
在柜臺問了半晌,幸虧都說英語,比上次方便。
看護在電腦上找到記錄。
“余,男,二十八歲,他昨日已出院?!?/p>
“痊愈了?”
“不,他的妻子說他愿意回家去度過最后的日子?!?/p>
清流的頭頂被澆了一大盆冰水。
“是什么?。俊?/p>
“我們不便透露。”
“有無地址?”
“我們不能公布。”
清流一再遇到挫折,累得頭都抬不起來。
阿張輕輕說:“唐小姐,我有辦法,你且到接待處坐一坐?!?/p>
他在自動販賣機處買了一杯熱可可給她。
風忽然停了,大霧降下來,籠罩住整座建筑物。清流清晰地聽到病人呻吟之聲,像幽靈求救。
她打了一個冷戰(zhàn)。
半晌,阿張回來,不動聲色地說:“有了。”
如此有辦法,當然不止是司機那么簡單了。
“他在哪里?”
“在本市?!?/p>
“可以帶我去嗎?”
“唐小姐,他患的是……”
“我不怕,我必須要見他最后一面?!?/p>
“唐小姐,假使你對這個人印象不錯,最好不要見他。”
清流想很久:“謝謝你的忠告,我還是要見他。”
女人固執(zhí)起來,真是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