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留下來嗎?”
住在他這里,勢必要受他管制,聽他的話??偛荒芤率匙⌒卸細w他,然后獨行獨斷。
清流輕輕搖頭。
任天生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嫌我古板?!?/p>
清流忽然伸手去撫摸他的鬢角:“沒有的事,是時機不合?!?/p>
早些時候,為勢所逼,再呆再板的人,她也得周旋到底??墒墙袢眨诸^上領(lǐng)有一份財產(chǎn),她想走出去,看看這個世界。
在這之前,飯團擲下來,她也能從地上撿起吃,已經(jīng)覺得萬幸。肚子填不飽,還有什么資格說其他?今日,她有權(quán)選擇,酒,挑最好牌子才喝。
劉太太就是要看她的遺產(chǎn)能否改變一個女子的命運。
她雖然已經(jīng)不在,可是清流卻覺得她正站在一角,叉著腰,冷冷地挑起一邊眉毛,得意地笑。
看,她比什么時候都年輕,鬈曲的頭發(fā)梳成一根馬尾巴;緊身上衣,大蓬裙,高跟拖鞋;濃妝,鮮紅嘴唇。在另外一個國度里,沒有時限,她恢復(fù)了青春,她的精魂,回來偷窺清流的世界。
清流泛起一個笑容,喃喃說:“我不會叫你失望?!?/p>
任天生頹然:“你變了?!?/p>
清流不想隱瞞:“是?!?/p>
“錢會害你?!?/p>
清流清脆地大笑:“別擔心。”
她握著他的手,放在臉邊,這是一只溫暖的大手,不知多親切,可是,與另外一個人的手不一樣。
“船主,請送我回去。”
任天生只得遵命。
歐陽律師在家里等她。
清流說:“我不需要傭人?!?/p>
“可是,唐小姐,他們不會打擾你。你叫他們,他們才出來。屋子大,一個人住不好,況且,住宅需要人打理?!?/p>
“保證不走來走去?”
“請你放心?!?/p>
“我想看看財產(chǎn)數(shù)目?!?/p>
“在這里?!?/p>
歐陽律師打開一本簿子,指著一個數(shù)目。清流暗暗數(shù)著數(shù)字后的零,狐疑地問:“這便是我承繼的財產(chǎn)?”
“不,”律師回答,“這是每年利息?!?/p>
清流放下心來,可以吃好久。
律師反而詫異:“你好像不覺意外。”
清流答:“我知道安全便好?!?/p>
“有什么事情要叫我做?”
“有?!?/p>
“請吩咐,可是看中了哪一家公司?”
“不,請你代我尋一個人?!?/p>
歐陽一怔。
唐清流緩緩說:“這個人,你也認識?!?/p>
歐陽當然聰明,約莫知道她要找的是什么人。
“他叫余求深。”
歐陽躊躇。
“可是要告訴我,他不是好人?”
歐陽答:“我是你的律師,我需忠告你?!?/p>
“我會應(yīng)付他,你找到他,告訴他,我想見他,還有,我的身價不一樣了。”
“我反對這件事?!?/p>
“一個月內(nèi)不見結(jié)果,我會委托他人?!?/p>
歐陽頓足,不悅地告辭。這先后兩名女東家,何其相像。
她到廚房去,自己找到佐料,做三文治吃。見到香檳,正投其所好,開了瓶就喝。
果然,一整天都看不到人。
傍晚,只見有人替她找了香檳杯子出來,放在顯眼處。
清流靜寂地坐在屋內(nèi),看書、休息。
半夜,興致來了,走進更衣室,取出新娘禮服,穿上。不知怎的,非常合身,清流覺得十分高興,挽起裙裾,滿屋亂走。
一邊假裝招呼客人:“不要客氣,隨便坐?!薄敖袢仗鞖庹婧?。”“大家一起好開心?!薄?/p>
然后坐到樓梯上,頭忽然抬不起來,埋在膝蓋里。
“同誰結(jié)婚?”仿佛是劉太太的聲音。
清流疲倦地回答:“誰都不要緊?!辈怀赃^苦的人不會明白。
然后,她回到房間里,脫下禮服。
躺在床上,開頭以為有人忘記關(guān)花園里的照明燈,以致白光直射到臥室來,稍后,發(fā)覺是晶瑩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