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許久,他終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淡淡說道:“魏小姐,這次我想委托你幫我立一個遺囑?!?/p>
我心里不是不失望的,遺囑這類的服務我已經很久不做。但是他是紀少欽的公子,他當然有權力有資格做任何事情。所以我并沒有白費力氣說“遺囑這類服務,敝行有數(shù)位同仁精通,我可以為您介紹”。我只是非常職業(yè)地點頭微笑,然后掏出記事簿來,“很榮幸為您服務。”
紀允澤閉目歇了半晌,才繼續(xù),“我知道這是殺雞用牛刀,可是你知道我父親是誰,這件事情交給別人我不放心?!?/p>
我明白他的意思。楊家的案子讓我多了一個“鐵面羅剎”的綽號。我自己無所謂,但是常大律師不經意里露出遺憾,“凱辰,他們不知你?!蔽衣柭柤?,“我亦不知他們?!?/p>
我點頭,“允澤,我明白。我接受了你的委托就會對你負責?!?/p>
紀允澤長長出了一口氣,然后笑道:“其實也很簡單,我希望將我的角膜以無名氏的名義捐給蘇曉竹小姐。”
我再等半晌,紀允澤沒有再說什么。我忍不住問道:“就這樣?”
男人笑笑,“除了這個,我身無長物,沒有什么可以安排的?!?/p>
我想了想,合起本子,“好的,紀先生,呃,允澤。我對遺體捐贈的具體細節(jié)不是很熟悉,我想我需要一些時間做一些研究。然后我會將起草的草稿給您過目。正式簽署的時候我需要兩名證人?!?/p>
紀允澤非常干脆,“好的,魏小姐請你盡快。關于證人,我想如果你能幫我安排兩個人,那會更方便?!?/p>
我伸出手,“凱辰,請叫我凱辰?!?/p>
男人也笑了,“好的,凱辰。”
我的手觸到他的。他的手很無力,有些涼。我們的手輕輕地接觸,我得承認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我面前的男人仿佛脆弱,卻帶著一種很奇特的勇氣,讓我尊敬。
我抽回自己的手,點點頭,開始收拾東西。
紀允澤突然說道:“請你一定找到她。”
我抬頭,卻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很差,慘白得幾乎青紫,薄薄的嘴唇緊緊抿著,也完全沒有血色。我顧不得追問,連忙撳鈴。
兩個穿白大褂的醫(yī)生奇跡一樣地從隔壁出現(xiàn),手里都拿著一些我并不認識的器具。一個面罩被迅速地套在他的臉上,兩個人都向床邊閃閃發(fā)光的器具彎下腰去,低聲討論著什么。
我有點手足無措地站在床邊,看著那兩個醫(yī)生忙碌著。一個護士捧著更多的東西沖了進來,把我撥開。我清清嗓子,揉揉眼睛低聲說:“那么,我先走了?!?/p>
我沒有指望紀允澤會回答我,但是我仿佛看見他的眼皮一動。所以我又加一句,“你放心?!?/p>
從那間美麗的屋子出來,秋日的天光從走廊的窗子里射進來。窗子半開著,我?guī)缀踟澙返匚强諝?。我突然明白過來,那屋子里縈繞的,是死亡本身――死亡的翼已經籠罩那個有著梁朝偉似的眼睛的紀允澤。這個想法讓我有些傷感,當然我們最后都要死去,但是為什么是此時此刻的他?
我搖搖頭,沿著長廊走下去,不知道該怎么想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