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辛衣聽見他們?nèi)绱朔Q呼那老頭兒不由微微一愣。她早就不止一次地聽爹爹說起過這個大名鼎鼎的爺爺宇文述,他曾經(jīng)是北周的上柱國、如今隋朝的大將軍,一生戎馬倥傯,浴血疆場,立下無數(shù)功勞,隋朝開國以來的幾次關(guān)鍵戰(zhàn)役中他都功不可沒。他更是當今皇上的寵臣,手握兵馬大權(quán),享盡榮華富貴。換句話說,宇文家族如今所有的榮寵,都來源于宇文述。
這幾年宇文述被太子楊廣推舉出任壽州刺史總管,很少待在京師,所以在辛衣的記憶中,壓根就沒有這個“爺爺”。
沒想到,和爺爺?shù)囊娒?,竟然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
辛衣把移向背后箭彀的手收了回來,將那張幾乎可以與自己身高一般長的大弓往馬鞍上一撂,翻身跳下馬來,笑著走到宇文述面前,道:“問爺爺好。”
宇文述望著這個小娃娃笑瞇瞇地走過來,臉上居然看不見一絲緊張與害怕,不由暗自稱奇,問道:“你就是辛衣?”
“是啊,爺爺,我是宇文辛衣?!毙烈潞闷娴厣舷麓蛄恐约旱臓敔敚X得爺爺?shù)拈L相真是威武,那五官,那神態(tài),活脫脫就像是從年畫里走出的武神將一般。她曾聽爹爹說過,他們宇文家本是鮮卑一族,生性好武尚勇,雖已在漢族中雜居多時,但那骨子里流淌的仍是游牧民族所獨有的剽悍與果敢。這一點,在爺爺?shù)纳砩象w現(xiàn)得尤為明顯。
宇文述對辛衣毫無忌憚的目光并不在意,道:“你剛才是想用箭射你的兩位兄長嗎?”
辛衣斜眼望望那邊滿臉怒氣的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滿不在乎地答道:“是?!?/p>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宇文述板起了面孔,道:“怎能對自己的兄長以刀弩相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還之?!毙⌒烈掠盟侨燥@稚嫩的聲音說出了這番話,卻有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嚴。
宇文述訝異地注視著自己的這個小孫兒,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忽而發(fā)出了一陣長笑:“好,好一個‘我必十倍還之’。我宇文家的兒郎,當有如此氣魄?!彼矚g這孩子的這股子狠勁,像他年輕的時候。
宇文述笑得暢快,兩個宇文小少爺?shù)拿嫔蠀s結(jié)起了一層寒霜。
“你的箭術(shù)很好,是跟誰學的?”辛衣方才出箭的動作干脆利落,箭法狠準,給宇文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辛衣正待回答,忽然背后傳來了宇文化及的聲音:“爹,您老人家怎么在這里?讓孩兒我好找。辛衣?承基?承趾?怎么你們都在這里?出了什么事嗎?”宇文化及環(huán)視著眾人,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宇文述忽然一手拎起小辛衣,將她高高拋起,輕輕接住,放在自己的肩頭,辛衣發(fā)出一串“咯咯”的笑,順勢抱住爺爺?shù)募纭?/p>
“化及啊,你的這個小娃娃,倒是蠻有趣的,很對我的胃口?!?/p>
“爹,她就是我曾向您提起過的那個孩子?!?/p>
“哦?屠龍格?就是這個娃娃嗎?一轉(zhuǎn)眼居然已經(jīng)長得這樣大了?!庇钗氖鰧⑿烈聫募珙^放了下來,再次投向她的目光中已多了些不同的東西。
“她……是個女娃娃吧?怎么我記得你來書信說你得了一個兒子?”宇文述剛才一下子并沒有看出小辛衣的性別,一則因為辛衣年紀本就小,身量尚未長成。二則,這孩子模樣真是生得好看,有點讓人分不清雌雄的錯覺。
“不,他是我的兒子?!庇钗幕凹又亓恕皟鹤印边@個詞的音。是的,辛衣是他的兒子,她必須是個兒子。否則,什么屠龍格,什么真龍命,便只是一紙笑話而已。
宇文述注視著自己的長子,良久,道:“化及,所謂天命之說,信之則有,不信則無,你當好自為知。”對于兒子的野心,他從來都懂,但他卻不贊成把辛衣推到如此的未來。因為他明白,改朝換代所依靠的從來就不是所謂的天命。他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無數(shù)次死里逃生,從來靠的就只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