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阿里-巴布(1)

我的法蘭西歲月 作者:(美)茱莉亞·查爾德


保羅和我一心想結(jié)交些法國朋友,可這并沒想象中那么容易。原因之一在于,巴黎滿是美國人,絕大多數(shù)都很年輕,而且喜歡聚在一塊兒。這類人我們認(rèn)識一些,而且也蠻喜歡他們的,可隨著時間慢慢過去,我發(fā)現(xiàn)他們對我的興趣減淡了——毫無疑問,我對他們也是一樣。例如,有兩位洛杉磯來的女士,住在左岸,離我家不遠(yuǎn),有一度我覺得她倆“相當(dāng)不錯”,可沒過一兩個月,這二位就完全從我生活中淡出了。這并不是有意識的疏遠(yuǎn),只是自然而然的結(jié)果。

離開美國的時候,朋友們給我們寫了大把介紹信函,推薦我們?nèi)ソY(jié)識一些“務(wù)必要見見”的“朋友的朋友”。可我們太忙又太興奮了,要過很長時間才能順著名單一個個去見。況且,我們沒有電話。

生活中的一些簡單物品,只有等到你沒得用的時候,才會明白它們有多重要。電話就是個例子。搬進(jìn)81號之后,我們就提交了一個裝電話的申請,然后干等著。先是有個男的過來造訪,看我們是不是真的住在這地方。然后又有兩個男的過來,“研究研究”我們的情況。最后又有個男的出現(xiàn)了,要看看我們是不是真的想裝個電話。整個過程太“法國”了,真讓人發(fā)噱,想想在美國裝個電話該有多快,就更覺得這情景好笑。等待期間,我得去郵局(也就是PTT,Postes, Télégraphes et Téléphones)打電話。那兒只有兩部付費(fèi)電話,而且一次只能買一個代用幣。打三分鐘電話要等上好幾個小時,可我覺得挺開心,因?yàn)榭梢愿芭_值班的兩個法國女郎練法語。她們很好奇,想知道在美國是怎么辦事的,而且告訴我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和八卦新聞,比如二戰(zhàn)的時候誰都干了些啥呀,la grippe(流感)是如何像野火一樣蔓延啦,還有附近哪兒買東西最便宜。

當(dāng)我們終于開始給“朋友的朋友”打電話聯(lián)絡(luò)時,最先認(rèn)識的一對兒就是伊蓮和尤吉斯·保楚塞提斯(Hélène and Jurgis Baltrusaitis)夫婦。立陶宛人尤吉斯是個沉默內(nèi)向的藝術(shù)史專家,剛剛從耶魯和紐約大學(xué)回來過休假年(即sabbatical year,美國大學(xué)教授每七年有一次帶薪休假年。——譯者注)。伊蓮是個性格外向的熱心腸,是著名藝術(shù)史學(xué)家亨利·弗西林(Henri Fo?illon)的繼女,而亨利曾是尤吉斯的導(dǎo)師。這對夫婦有個十四歲的兒子,名叫小讓,喜歡狂嚼美國泡泡糖,把父母氣得夠嗆。我們兩家相當(dāng)投緣,一見如故,尤其是和伊蓮。伊蓮是那種喜歡盡情享受人生的人,遇到星期天,尤吉斯會一頭扎進(jìn)書本,而伊蓮會迫不及待地跟保羅和我一道去郊外遠(yuǎn)足。

十二月的一個星期天,我們?nèi)碎_車去了楓丹白露森林。灰暗的天放晴了,露出大片的湛藍(lán)晴空,空氣清冷,陽光燦爛。我們步行了一小時左右,然后從滿滿的食籃里掏出吃的來:香腸、水煮蛋、法棍面包、甜點(diǎn),還有一瓶摩澤爾(Moselle)產(chǎn)的白葡萄酒。灰色的巖石上覆滿了祖母綠色的青苔,我們靠在上頭,享用著野餐。除了山毛櫸樹上呱呱叫著的烏鴉,這個神奇的地方只有我們?nèi)?。回家路上,我們在小?zhèn)埃堂普(Etampes)里逗留了一會兒。十二世紀(jì)的教堂旁有個小咖啡館,一群當(dāng)?shù)厝撕染坪鹊媚樚偶t紅的,沙啞地顫著嗓子高唱著小曲,正在慶祝著什么。這場面真叫人開心。

我在法國待得越久,就越是為它心醉神迷,對它的感情也越加深厚。當(dāng)然了,我思念在美國的家人,還有其他一些東西,比如化妝品和好咖啡之類的,可美國好像變成愈來愈遠(yuǎn)的夢境了。

保楚塞提斯夫婦——簡化一點(diǎn),叫保楚吧——介紹我們加入了弗西林小組,這個團(tuán)體里有十五至二十位藝術(shù)史專家,很多都是伊蓮繼父的門生。他們每周一次在保楚家里碰頭,啜飲紅酒,品嘗小食,滿懷激情地爭論某些話題。比如說,某個教堂的假耳堂(false transept)(耳堂,也叫袖廳,是羅馬和哥特式教堂中的十字形翼部,和主廳成垂直交叉?!g者注),究竟是1133年之前還是之后修造的。聚會的常客有個極為固執(zhí)的波蘭人,名叫路易斯·格羅德茨基(Louis Grodecki),還有機(jī)智老練的法國人維迪爾(Verdier),這二位經(jīng)常就中世紀(jì)的秘事相互攻擊;讓·艾旭(Jean Asche),一個魁梧的戰(zhàn)爭英雄,曾被納粹關(guān)進(jìn)布痕瓦爾德集中營,他的太太特蕾絲(Thérèse)成了我的摯友;還有大學(xué)講師邦尼(Bony)。這是個活躍的知識分子圈子,而且非常法國化,正是保羅和我想尋找的類型??蓡螒{我們自己,是無論如何不會結(jié)識這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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