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漂亮的日本姑娘鈴木加代裊裊婷婷來到總廠廠部，她在廠長辦公室門外停了一下。她問自己：我來干什么呀？告狀??；告誰呀？尚鐵龍?。粸樯陡嫠?？這個人對我太兇??！鈴木加代竟然無聲地笑起來，她本來是有氣的，這會兒，那點氣已經(jīng)放光了。說實在的，尚鐵龍雖然兇，但鈴木加代并不怕他；相反，她覺得和“逞兇”的尚鐵龍頂上幾句嘴，也挺“解氣”的。告他一狀，看看他會怎么樣！就告，真的告！

鈴木加代故意哭喪著臉對何子英傾訴：“何廠長，尚鐵龍?zhí)^分了，他對我們很粗暴，一口一個老子……”何廠長忙讓鈴木加代坐下：“你別介意，他們當(dāng)兵的粗野慣了，嘴上沒個把門的，并不是一定要當(dāng)你的老子?！?/p>

鈴木加代又說：“他還說我們的屁股灌鉛了，說我們別的不缺，就是缺抽！”何廠長一皺眉頭：“這個夯貨，怎么這么說話，等我把他的嘴封上，看他還胡說。”

鈴木加代繼續(xù)“訴苦”：“他還罵我是臭老娘們兒，把我們當(dāng)成侵略者，強迫我們干一些不該干的活……”何廠長發(fā)怒了，一拍桌子：“這個尚鐵龍，簡直胡鬧！怎么能罵一位姑娘是臭老娘們兒？真是無法無天！”他立即打電話，“保衛(wèi)部嗎？馬上給我把尚鐵龍叫來！”又對鈴木加代說，“你回去吧，我要狠狠地訓(xùn)他，讓他給你道歉?！?/p>

鈴木加代有點心軟了：“其實，尚鐵龍也就是態(tài)度不太好，您千萬不要處分他，批評批評就可以了，要不然我心里會不安的?！焙螐S長十分認真：“哼，這要看他的表現(xiàn)?！?/p>

尚鐵龍急急走來，和鈴木加代碰了個對面，他昂著頭故意不理她，正步走進廠長辦公室。鈴木加代沒有走開，她猶豫了一會兒，就站到門口聽廠長訓(xùn)話。

何廠長拍著桌子，嚴厲地訓(xùn)斥：“尚鐵龍，你想干什么？那些留用的日本技術(shù)人員是工廠的財富，他們懂技術(shù)，鋼廠的開工少不了他們，你想破壞生產(chǎn)嗎？”尚鐵龍笑著站在廠長面前：“何廠長，你說哪里去了，我就是看不慣他們的傲氣，表面客客氣氣，骨子里一百個不服。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殺殺他們的威風(fēng)?！?/p>

何廠長用手指點著尚鐵龍：“人家傲氣怎么了？人家傲氣有資本，誰要是懂管理有技術(shù)，我允許他傲氣，允許他威風(fēng)！我告訴你，如果再有這么一次，我要處分你！”“是，處分我?！?/p>

何廠長緩和一下語氣：“從今以后，你的嘴給我把衛(wèi)生打掃打掃，別一口一個老子，更不能臭老娘們兒長臭老娘們兒短地罵人家日本大姑娘，太不上講究了！”尚鐵龍大嘴一咧：“是，老子再也不說臭老娘們兒了！”何廠長指點著尚鐵龍苦笑：“你們這些當(dāng)兵的啊，真讓我頭疼。去吧，找人家道個歉?！?/p>

尚鐵龍回到二分廠的車間，來到正干活的鈴木加代面前，對她招招手，又指了指車間辦公室的門，然后轉(zhuǎn)身走進辦公室。鈴木加代跟著他進辦公室。他坐在椅子上，不停地轉(zhuǎn)著椅子不吭氣。鈴木加代心想，這是干什么呢？演啞劇呀？尚鐵龍的轉(zhuǎn)椅最后終于轉(zhuǎn)向鈴木加代，停止旋轉(zhuǎn)：“拎，拎什么來？你這名兒還挺難記，噢，拎著木頭還夾帶，這樣好記點兒。你說我稱呼你什么好呢？同志？不妥，你還沒混到那個份兒上；小姐？革命部隊沒這個稱呼；妹子？也不行，那等于和你們?nèi)毡救苏J親了。你說吧，我該怎么稱呼你？”

鈴木加代無所謂的樣子：“我的大名叫鈴木加代，你就直呼我的名加代好了。這樣只有兩個字，和稱呼你老尚一樣多，總該好記了吧？”

尚鐵龍一本正經(jīng)：“那好吧，加代，我錯了，我不該說些傷害你尊嚴的話。我現(xiàn)在鄭重地作如下更正，首先，我不是你老子；其次，你的屁股沒有灌鉛，絕對沒有，相反的，很輕，像氣球一樣……”鈴木加代撲哧一聲笑了。

尚鐵龍繼續(xù)著他的“檢討”：“再其次，你不是臭老娘們兒，你是日本的大姑娘；另外，你不是侵略者，但你家老爺子是，這個案不能翻。檢討完畢。你還滿意嗎？”鈴木加代忍不住又笑：“就這樣吧?！鄙需F龍故意黑著臉：“笑什么？嚴肅點！”

何廠長在會上對大家講，目前，鞍鋼的一切都在恢復(fù)當(dāng)中，中央為鞍鋼提供了一百四十多名全國各地的專家和工程技術(shù)人員名單，這些人散布在全國各地，有的還在西南敵占區(qū)。中央要求我們把這些專家接到鞍鋼，在敵占區(qū)的，也要想辦法秘密接來。

何廠長點名道：“廖部長，接受西南這批專家的任務(wù)最艱巨，我給你物色了一個人，是在你那兒幫忙的。”廖部長立馬明白：“你是說尚鐵龍？他當(dāng)過偵察兵，完全夠格兒。”

尚鐵龍走進保衛(wèi)部見廖部長，廖部長向尚鐵龍介紹了這次任務(wù)的基本情況。十一位專家是恢復(fù)建設(shè)新鞍鋼的寶貝疙瘩，不能有一點閃失。那邊是敵占區(qū)，情況復(fù)雜。讓他帶領(lǐng)一個小分隊，總共五個人，配備短槍，副隊長聶天明是重慶人，熟悉那邊的情況。已經(jīng)和那邊的地下黨取得了聯(lián)系，讓他們到了之后，直撲華鎣山，和游擊隊的神槍老太婆盡快聯(lián)系上。廖部長把十一位專家的檔案當(dāng)場交給尚鐵龍看，不許帶走，讓他全部記在腦子里。尚鐵龍趕緊翻閱檔案，逐一牢記在心中。

一分廠要考核吊車工的技術(shù)，該考核麥草了，她開著天吊，吊鉤晃悠，垂了下來。幾個工人把吊鉤掛到一個大部件上，部件被吊起來，左晃右晃地移動著，又落下，結(jié)果部件安放偏了。麥草這回的技術(shù)考核沒能通過。

車間主任認為麥草不是學(xué)技術(shù)的料，準(zhǔn)備把她送到后勤部門去。楊壽山連忙替麥草說情，他先向吳主任介紹麥草跳進冰冷刺骨的海水里撈精密設(shè)備的事，又講了麥草兩個多月來利用休息時間刻苦練技術(shù)的情況。楊壽山認為，不能因為一次考核砸了鍋，就把人家打入冷宮，最好能再給她一次機會。車間主任同意了。

天快黑了，下班的工人說說笑笑走出廠門。麥草在廠門口站著，等楊壽山。她看到楊壽山推著自行車出來，就和他一起走。

麥草眼里含著淚水：“楊師傅，我太笨了，這次不是你說情，我就被調(diào)走了。下次考核再通不過，就是留下我也沒臉在這兒待了。楊師傅，你幫幫我吧?！?/p>

楊壽山尋思了一會兒：“今晚車間沒有人的時候，你到那兒等我?！丙湶萦悬c不明白：“為什么要沒有人的時候？”楊壽山板著臉：“這還用問嗎？”麥草看著楊壽山：“你說……”楊壽山也看著麥草：“你去不去吧？給我個痛快話?！丙湶菀灰а溃骸拔胰ィ　?/p>

晚上，麥草來到車間，車間里漆黑一片，空無一人。麥草輕聲喊著：“楊師傅，我來了！”連喊三聲，無人答應(yīng)。麥草有點心慌，燈突然亮了，天吊上傳來楊壽山的聲音：“上來吧！”麥草慢慢上了天吊的樓梯，發(fā)現(xiàn)楊壽山背對著她，鐵青著臉，坐在椅子上?！皸顜煾?，我來了。”“坐下吧?！?/p>

麥草坐到椅子上，長出一口氣，開始學(xué)練開天吊，楊壽山在天吊下指揮著。麥草開著吊車，開始還算順當(dāng)，但是不知怎么搞的，一不留神，鉤頭直晃，把楊壽山打倒在地，楊壽山昏了過去。麥草哭著從天吊的樓梯上跑下來，背起楊壽山朝醫(yī)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