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八年(公元1348年)年底,二十一歲的朱重八又風塵仆仆回到闊別四年之久的皇覺寺,由于受到官民和盜賊多次洗掠,大部分佛殿已成殘垣斷壁,到處是大火焚毀的痕跡,只有伽藍殿尚完好。
朱重八見殿門釕铞上插一根草棍別住,料定有人住。他抽出草棍走進殿中,只見美音、焚音等十八個伽藍守護神仍完好如初,神供桌上有香火,有一對投珓用的陰陽板,墻角有一塊門板,上面放著一個卷起來的行李。
朱重八卸下褡褳,向神像拜了拜,拿起掃帚去掃地。這時“吱呀”一聲,有人推門進來,問:“誰到殿里來了?想占卜嗎?”
朱重八一回頭,兩個人都又驚又喜:“云奇!”“如凈!”
云奇道:“一轉(zhuǎn)眼,皇覺寺的僧眾星散四年了,你是第一個游食歸來的。”朱重八也是百感交集,他問:“這么說,你一直沒有離開?”
云奇說:“可不是??珊拊婈犨B皇覺寺也不放過,搶劫后又放了一把火,就剩了伽藍殿了??樟藥煾盗钗沂刂略簹埖?,后來佛性長老回來過,也讓我守著,說日后等著大施主重修皇覺寺?!?/p>
朱重八嘆道:“兵荒馬亂之年連財主都逃走了,誰肯出錢建廟?”
云奇說:“佛性長老說了,日后重修皇覺寺的大施主自然是皇帝,除了皇帝,誰敢稱大?師傅說的在理,皇覺寺嘛,自然是皇家寺廟,該皇家修。”
朱重八說:“那么遠的事,誰能知道!”停了一下,他問佛性大師又到哪里去了。云奇搖頭,說:“沒有定準,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你餓了吧?我整點齋飯給你吃,我學會了做素雞豆腐?!?/p>
“我?guī)湍阆床??!敝熘匕穗S著云奇來到殿后一個偏廈,是改建的廚房,朱重八在地里拔了幾棵白蘿卜,云奇淘米。云奇問他,“濠州有個郭元帥,聽說了沒有?鬧得挺大。”
朱重八點點頭,說:“我知道這人,他和一個叫孫德崖的在濠州豎起了義旗?!?/p>
云奇說:“朝廷派大將徹里不花,率三千騎兵趕來濠州征剿,在城南三十里扎下大營,連咱們這一帶都駐了兵,這些官軍紙糊的一樣,打了一仗就落花流水地敗了?!?/p>
朱重八笑道:“說紙糊的一點不錯。當今的元朝已是個糟爛透了的空殼,用力一推就倒。”他見云奇打開的箱子里面有很多蘑菇、粉絲、面筋之類的吃食,就笑說:“你小子日子過得不錯??!”
云奇道:“占卜的收資有限,這都是郭家小姐賞的,她答應如果靈驗了,還要來還愿呢,可一直沒來?!?/p>
“你別盼她來為好?!敝熘匕苏f,“現(xiàn)在濠州為義兵所占,別鬧個通反賊的罪名?!?/p>
云奇笑說:“郭小姐人長得美,又知書達理,可不像個賊人。”
“你這花和尚,看上人家了吧?看不出你要走桃花運!”
“你怎么什么話都敢說!”
過了些日子,安穩(wěn)下來后,朱重八到父母的墳地上去看看,墳地本來是人家的荒地角,地勢低洼,一遇雨天就容易存水。墳上已長了一人高的荒草,墳后一棵自生的柳樹差不多有碗口粗了。
朱重八先給父母燒了一些紙錢,然后開始割蒿草挖土填墳。他偶然抬頭,只見對面梁上有個人影,看樣子像在測量什么。朱重八并沒有在意,當他圓完墳,把一沓燒紙壓在墳頂上要走時,身后有人開口說:“先生別來無恙啊?”
朱重八回頭一看,萬萬沒想到,竟是拿著羅盤的郭山甫,不禁又驚又喜:“先生什么時候來的?怎么沒告訴貧衲一聲?”
郭山甫笑道:“我早告訴過先生的,我說我會來給你看墳山的。”
朱重八心里一熱,說:“寒微之家,寸土皆無,談不上風水,你看我這么一小塊邊角貧瘠之地,還是劉家施舍的呢?!毙闹袇s情不自禁暗自思量,“祖墳風水真能影響子孫命運?”
郭山甫說:“方才我在山梁上已縱橫看過了。這相宅講陰宅左右的風向和水流走勢,《葬書》上說,葬者乘生氣也,經(jīng)曰,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這是相陰宅的大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