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一天,科滕舉辦了一次聚會。那是這一季節(jié)的一次極為重要的活動,是上流社會的一件大事,從圣誕節(jié)開始,整個好萊塢都已經(jīng)在談?wù)撨@一活動。參加的人不會太多,成為被科滕夫婦邀請的人本身就已經(jīng)是一大特權(quán)。好萊塢這個圈子是全美國最不講民主的一個圈子,所有的人都根據(jù)名望、收入和職業(yè)聲譽(yù)劃分為不可逾越的等級。一個人可以很受大眾歡迎,富得流油,但不會請他到科滕家來。這就是我極想?yún)⒓拥脑蛩凇?/p>
可是,這還不是唯一的原因,原因還在于,人們都說,在好萊塢上流社會的這類聚會中什么事都可能發(fā)生,極為權(quán)威的人士會醉得穿著衣服摔進(jìn)游泳池,丈夫會換妻子,妻子會換丈夫,調(diào)情大行其道,最后會鬧到拉斯維加斯法庭或里諾法庭。我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了能看到,就得拿到邀請。為了拿到邀請,必須謹(jǐn)慎小心,同時又必須堅定行事。
科滕的別墅距離好萊塢有45分鐘的車程。同米高梅簽了合同的意大利演員切薩雷?達(dá)諾瓦,開著瓦倫蒂娜的車送我。“如果他們酩酊大醉,你不要生氣,”達(dá)諾瓦說,“這樣的事在這里經(jīng)常發(fā)生?!薄叭绻腥说M(jìn)游泳池,你不要大驚小怪,這是再正常不過了?!薄叭绻腥瞬粩嘟游牵憔图傺b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眮淼絼e墅門前時,他剎住車,臉上顯出很不高興的樣子?!暗干系郾S幽恪!彼@樣說,好像我去的這個地方至少是一座地獄。我走了進(jìn)去,隱隱約約有些膽怯。
聚會在花園中的一塊臺地上舉行,從臺地上可以看到大海。一些標(biāo)牌上畫著箭頭指路,道路曲折,穿過迷宮一般的小路和很多臺階。黑人侍者們一身白衣,在沒有箭頭的地方伸著手臂指路,他們面無表情,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我。別墅的窗子上掛著美國國旗。
網(wǎng)球場上安排了一支樂隊,國歌的樂曲從那里傳來。好萊塢的要人們對愛國主義非常在意。臺地上傳來一陣輕輕的笑聲。臺階頂端,約瑟夫?科滕先生站在那里迎接來賓,他的臉紅紅的,顯得十分激動,眼里卻顯出不安的聲色,肚子挺著,上面是美國國旗的顏色。
“歡迎,歡迎。”他客氣地微笑著,盡可能顯得不那么太激動。代表49個州的國旗正好印在科滕夫人那貴夫人氣概的高胸脯上,她向我伸出手,我覺得,她的手在顫抖。
被選中請來的人,每人都有國旗,或者能令人想起國旗花樣的一點(diǎn)東西,他們站在臺地上,喝著威士忌。其中有大衛(wèi)?尼文,盡管身穿一件酒椰纖維上衣,但依然是英國風(fēng)度,顯得無可指責(zé)。還有葛麗亞?嘉遜,一身天藍(lán)色衣服,使她顯得十分瘦弱,紅色的頭發(fā)蓬松得像一把小傘,幾乎認(rèn)不出她來。另外還有導(dǎo)演哈撒韋、希區(qū)柯克和一位身穿一身綠色衣服的老太太,她的頭上也是綠色的帽子,輕輕的笑意彌漫在臉上的皺紋之間,光彩動人的樣子令人想起過去的她,這位就是諾曼?希勒。
格利高里?派克很不高興地靠在欄桿上,臉上帶著一股怒意,他的法國夫人挽著他的手臂。廊下的一張柳條椅上坐著科爾?波特,雙手扶著兩個拐杖,貪婪者的那種不可一世的臉上顯出出神的樣子。他的旁邊是奧森?威爾斯和他的意大利妻子,他是個大高個,一副威嚴(yán)的樣子,很像一個紅衣主教。再遠(yuǎn)一點(diǎn)的地方是笑嘻嘻的薩米?科爾特,他的臉紅紅的,顯出無憂無慮的樣子。當(dāng)看到我時,他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喘不上氣來?!拔业呐瘢 彼Y(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這很像是發(fā)出了一個信號。
突然之間,嘁嘁喳喳的聲音和笑聲停止了,所有的人都看著我這個不認(rèn)識的女人,好像在他們面前大地突然之間裂開了。有人急急忙忙地把杯子放下,杯子好像是一個燙手的土豆。薩米向我跑過來,顯得痛苦而又尷尬,一邊遞給我一杯威士忌一邊解釋說,這是很淡的威士忌,不上頭。我解釋說,我對上頭的飲料毫不擔(dān)心,以便讓他放心。為了說服他,我一口就把那杯威士忌(實際上并不很淡)喝了下去。薩米好像放心了?!澳蚕矚g。”他傻乎乎地笑著,然后轉(zhuǎn)向葛麗亞?嘉遜,后者死死盯著我,好像盯著一只令人惡心的毛毛蟲。葛麗亞?嘉遜笑了笑。大衛(wèi)?尼文也笑了一下,諾曼?希勒也跟著笑了一下。我的天哪,這是什么樣的微笑啊!甚至格利高里?派克也笑了一下。所有的人好像都很高興,因為我喝了威士忌,這使我成了一場想象的罪惡活動的參與者。唯一一個懷著與此不相干的惡意觀看著這一場面的是奧森?威爾斯,他在這里顯得很開心。接著,開始介紹來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