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登載暗訪乞丐的稿件一見報，報社的熱線電話就響個不停。市民們紛紛訴說自己居住地附近的乞丐情況，訴說自己被乞丐欺騙的經(jīng)歷。

我也因為這篇稿件而受到了報社領(lǐng)導的器重?，F(xiàn)在，我還能記得，在一次報社全體采編人員的會議上，總編不點名地表揚了我，他說這篇稿件是報紙創(chuàng)刊以來最有分量的一篇稿件。老總還在會議上叮嚀接聽熱線電話的幾個女孩子說，無論誰打來電話，都不能暴露這篇稿件寫作者的身份，很可能會有乞丐組織里的人，冒充市民打電話。

我心中充滿了融融的暖意。

暗訪乞丐的稿件是我用一個晚上寫好的，就在警察們端掉了丐幫窩點的當天晚上，我用圓珠筆在稿紙上寫出了初稿，寫了將近一萬字。寫完后，天已大亮，樓下的街道上響起了早班公交車的聲音。不久，主任進來了，他每天總是第一個走進辦公室，他非常敬業(yè)。看到我一晚沒有睡覺，他很感動，請我吃了一頓早點。

也是在那次會議上，主任照樣沒有點名地表揚我說，如果選擇了記者這份職業(yè)，就要有獻身精神。如果所有記者都能像我，何愁報社不能發(fā)展？

我知道他們不點名，都是為了保護我。

暗訪乞丐群落后，我又暗訪了一些人群：酒店里包房賭博的賭鬼，領(lǐng)取假鈔換取真錢的少年，酒精里兌水冒充茅臺的奸商……這些稿件只要一見報，就能引起轟動。登載著暗訪稿件的報紙，當天總能賣得很好。

然而，經(jīng)過了這么多的暗訪后，我的身份也被暴露了，曾有人打進報社電話威脅我，說他們會將我打成殘疾；還有人說，會拿出10萬元買我一條腿或者一支胳膊。

我感到深深的恐懼。每天晚上，從報社下班后，走在大街上，我就感到驚恐不安，我不斷地回頭張望，擔心會有人在背后向我下毒手。而遇到有人快步走來，或者奔跑過來，我就異常緊張，趕緊背靠墻壁，我擔心那是我曾經(jīng)暗訪過的人，是來向我報復的人。

很長時間里，我的包里都裝著一把菜刀，那是我在夜晚的地攤上買到的。走路的時候，菜刀硬硬地碰撞在我的胯骨上，我才有一點安全感。還有很多次，我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右手放在包里，抓著刀柄，眼睛左右逡巡，看著旁邊每一個人的神情。而等到?jīng)]有人注意我的時候，我就快步奔進出租屋里。

那時候，因為報社擴大經(jīng)營，我們的宿舍做了辦公室，我不得不在城中村找了一間房屋居住。

那年，我又暗訪了妓女群落。

這次暗訪源于一起刑事案件。

不久前，省城發(fā)生了一起兇殺案，一名妓女被嫖客殘殺在出租屋里，從現(xiàn)場的種種線索分析，系嫖客所為。然而，想要在偌大的城市里找到嫖客，卻如大海撈針。

幾乎在同一時間，很多城市里都發(fā)生了妓女被殺害的案件，為什么兇手都盯上了妓女？妓女真的像外界想象的那么有錢嗎？他們的工作是不是充滿了危險性？這些問題成為了人們關(guān)注的焦點。

那時候的妓女還是很神秘的。

為了了解妓女的生活現(xiàn)狀，我開始打入了妓女群落。

現(xiàn)代妓女是什么時候開始出現(xiàn)的？很多人都會認為是改革開放后，人們觀念更新，才出現(xiàn)了妓女，賣淫行業(yè)才死灰復燃。其實錯了。幾年后，我曾經(jīng)采訪過南方一座城市的前高官，他說早在文革時期，這座城市的某一個地方，有一片樹林，每到晚上，就有很多名妓女聚集在一起，等待著嫖客挑選。后來，這片樹林被高樓大廈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