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趙大人歷史雖然學得好,但卦數(shù)不清,算不到未來,所以此刻倒還真拿這個胡攪蠻纏的小科長沒轍。虧得旁邊觀場的十七鎮(zhèn)統(tǒng)制官朱慶瀾會做人,出面打圓場說尹科長今天實在太高興,多喝了兩杯,言語唐突,請大帥原諒,便親自出手把這渾小子給拖走了——不是拖去關禁閉,而是送回家里睡大覺。
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么,咱們還真不能照著今天的邏輯去推理——要不然怎么說那是個我們完全不能理解的時代呢?
堂堂的趙爾巽大人給個小科長嗆得半死,照理說不讓這小子蛻幾層皮也該把他打回去做弼馬溫吧?可那時稀奇古怪的妙人兒就是多,尹科長固然是,這位趙大人么——他竟然也是。
他從此便留心上了這個敢于大言炎炎的小科長,覺著此君大概真是個人才,很想私訪一下,看看到底有沒有真才實學。于是某日便從督署后門出來轉進了督練公所——這兩人上班的地方也真是相去不遠——又踱進了尹科長的辦公室,恰好尹科長不在。
于是趙大人便拉開尹科長的抽屜,頓時眼前一亮……
如果今天某位大領導拉開咱們的辦公桌抽屜,那能看見的可就是五顏六色了,其間難保沒有些不健康的東西——這一點,想來在那個頹廢與激昂兼而有之的時代也差不多。不過當天尹科長運氣很好,抽屜里既沒有放寫給九眼橋畔薛濤姐姐的肉麻情書,也沒有放滇貨行云土大甩賣的優(yōu)惠券,更沒有放袍哥兄弟們反清復明的血書投名狀……
所以趙大人打開抽屜的時候,就看到了尹科長用來糊抽屜底的一張字紙,上書對聯(lián)一副:“愛花愛酒愛蒼生,名士皮毛,英雄肝膽;至大至剛至仁勇,圣賢學問,仙佛精神。”
這對聯(lián)寫得不錯。
趙大人讀舊書出身,似此等貨色自然識得好壞。他眼見尹科長身為一個假洋鬼子,思想竟然還如此健康,胸懷竟然還如此遠大,筆頭竟然還如此了得,不由大為贊嘆。
但趙大人最終還是強忍住了提拔尹科長當團長的沖動——這家伙大家也看到了,他缺的不是才華,而是太“那個”了?;仡^四川新軍舉行秋操演習,尹科長被派為東軍裁判,他又大肆指責負責指揮的將官戰(zhàn)術水平低,如果是正式作戰(zhàn)一定要全軍覆沒云云……
幾句話就能把軍中舊人統(tǒng)統(tǒng)嗆死,這讓趙大人怎么好公然重用他?
正猶豫不決中,趙大人移任東北總督的調令下來了??伤先思遗R走時百忙之中,還愣沒忘了那個懷才不遇的尹科長,特意把提拔該同志的重任托付給了親兄弟小趙大人——也就是在那個保路運動中焦頭爛額的趙爾豐。
然而,等趙爾豐從王人文手中接過四川總督時,成都已經亂得一團糟了。就連陸軍小學的學生們也跟著瞎起哄,非要學校放暑假,好同去鬧革命??汕僧敃r的陸軍小學校長是個東北人,脾氣相當火爆,堅決不肯放假,于是便碰撞出群體事件來了。朱慶瀾,字紫橋,浙江紹興人。早年曾為治黃河工,后投軍東北,深受東三省總督趙爾巽器重,清末任新軍第十七鎮(zhèn)統(tǒng)制。
話說這十七鎮(zhèn)統(tǒng)制朱慶瀾,本是浙江人,但他長期在東北做官,所以此次來四川上任時就隨帶了一幫東北人——無非就是未來的奉軍大帥姜登選、郭松齡之輩了——這時候在陸軍小學火冒三丈拍桌子的,就是這個士官五期工兵科畢業(yè)的姜登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