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破兔子精的事兒講完，似乎還應(yīng)該說說梁大蓋兒的擒拿功夫來歷，這算是前面交待過的。

梁大蓋兒，本來不是這里的片兒警。原來他是海淀區(qū)白石橋派出所的，因為娶了我們胡同的英子姐，愣托熟人調(diào)東四來――要說警察就這點兒好，縣官不如現(xiàn)管，那時候俺老爹也在海淀區(qū)上班，他就沒能耐調(diào)回東四來。

話又說回來了，不怪薩爹沒能耐，派出所哪兒都有，中科院能每個胡同都設(shè)個點兒么？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順便說一下梁大蓋兒的媳婦英子姐，也是一位奇人，爸爸是軍統(tǒng)特務(wù)，跑去臺灣了，媽媽是被霸占的紡織女工。別以為解放前特務(wù)欺負人是瞎說，那時候的特務(wù)的確無法無天。老太太活著的時候，說那特務(wù)兇得很，連川島芳子都吊過（這事兒沈醉先生證實過，抗戰(zhàn)后軍統(tǒng)特務(wù)敲詐勒索，讓被拘押的漢奸們吃過不少苦頭）。如此身份決定了“文革”中英子姐的矛盾：開會的時候，她一會兒是跟著她媽媽這邊兒控訴國民黨特務(wù)的罪行，因為老太太的喉嚨被特務(wù)打壞了，說話含糊不清，得英子姐翻譯；一會兒又變成特務(wù)家屬跟著挨批斗。

這時候梁大蓋兒還是挺夠意思的，不離不棄。當然等梁大蓋兒調(diào)過來，英子姐受委屈的時候就少多了，一來胡同兒里頭本來斗爭氣氛就不熱烈，二來誰敢不買梁大蓋兒的面子啊，那倆眼一瞪跟牛眼睛似的。

梁大蓋兒很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中國人對吃特別有興趣，見面問好都是：“您吃了嗎？”尤其是對稀罕東西，那更是非要一吃為快不可。福建人吃壁虎，廣東人吃耗子，都是當世名菜，直到吃果子貍吃出了“非典”，才算收斂。有人說艾滋病比牧師更有效地維護著美國的家庭，那么，換句話說就是“非典”比法律更有效地保護著中國的野生動物。

因為是白石橋調(diào)來的，梁大蓋兒這方面很有牛皮可吹。一說就是，你吃過龍蝦算什么？知道嗎？咱吃過獅子肉！

梁大蓋兒何德何能，居然可以吃獅子肉？

原因很簡單，白石橋派出所轄境正毗鄰北京動物園，照現(xiàn)在說法，雙方是友好單位不免聯(lián)絡(luò)感情?，F(xiàn)在大伙兒果子貍都不敢吃了，可動物園的規(guī)矩是死了動物除非做標本或者中毒死亡，都是獸醫(yī)檢驗后一烹了之，這個傳統(tǒng)到90年代依然如此，不知道今天是否照舊。

所以梁大蓋兒吃過的，不僅有獅子，還有斑馬、羚羊，甚至海豹。這些吃，都和今天的腐敗拉不上關(guān)系，不過是去談工作，談完了順便在食堂買來吃。要說有點兒特別照顧，也就是園里給警察們換個飯票而已。根據(jù)梁大蓋兒的描述，動物園的食堂里，看見“蔥燒野牛肉”或者“清燉河馬雜碎”大概并不稀奇，只不過敢吃不敢要看您的膽量了。這一點薩爹一位動物所的朋友曾予以證實，動物所的人到動物園賀年，中午吃飯的菜，就是紅燒牛羚肉。牛羚，國家二級保護動物。這一頭是游人喂食連塑料袋一塊兒喂撐死的……

那么，動物園周圍那么多單位，怎么不見別的部門比如天文館能攀上這關(guān)系呢？主要還是業(yè)務(wù)不沾邊。

您說動物園和派出所能有什么關(guān)系??？小時候，我曾經(jīng)以為動物園要靠警察們幫助才能降住獅子老虎，后來兄弟里面有人做了獸醫(yī)，才知道動物園本身就是干這個的，用不著警察幫忙，動物們也毫無尊重執(zhí)法人員的基本素質(zhì)。

倒是相反的例子是有的。

警察會怕動物？那可沒準，插一段吧，我那獸醫(yī)朋友講的。

這位獸醫(yī)朋友在華中幫人家開野生動物園，辦理過一次進口非洲獅的業(yè)務(wù)。

進口非洲獅，當時最近的入關(guān)口岸在廣州，沒辦法，就它那兒能辦檢疫，要不，就得去北京。兩頭獅子到了廣州，一番打針吃藥以后，就要送動物園了。

這東西怎么送呢？坐飛機太貴了，那是特種貨物，要增壓增溫艙的，普通貨機不行。坐火車呢？火車站不給獅子賣票。這是開玩笑了，實在是客車上沒這個條件。您想啊，走臥鋪過道里，忽然旁邊一探頭伸出一獅子腦袋來……

唯一合理的辦法，就是大型貨柜車，一路北上。

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們也干過類似的運輸，就組了個車隊，弄輛尼桑開道，兩輛大沃爾沃貨柜車裝了獅子，救護、保安、飼養(yǎng)人員一半隨沃爾沃車，一半開輛金杯跟著走。

獅子挺老實，可沒想到人不老實，走到湖南境內(nèi)，車隊讓當?shù)乩习傩战o截住了。

老百姓要干嘛？

要錢唄。這就是橫行一時的所謂“車匪路霸”?？赡苁秦毟徊罹嘣斐煞N種矛盾，當?shù)乩习傩瞻呀?jīng)過的“國道”當成了“劫道”，時常拉上根繩子就收費。你交了錢呢，沒走多遠又一根，你不交呢？一聲呼哨全村人就都出來跟你“講理”。

這回尼桑開道的小伙子是退伍軍人，開慣了軍車的本來就有點兒愣，再加上三番兩次的被劫，終于按耐不住，和人家理論起來了，接著的場面正如前面邏輯所說，全村人扛著釘耙鋤頭就來和您講理。出事兒的時候老板就耍了個心眼，把金杯派出去找當?shù)鼐铰?lián)系去了。眼看要打起來，警察同志就到了。

來了三個警察，但是并沒有像老板想的那樣問題就此解決。這村里的干部帶著來鬧，也算一級組織。人家地方警察不愿意得罪鄉(xiāng)親，又有經(jīng)驗，就建議老板多少給點兒解決問題了事?？墒钦勂饋砭蜎]譜了，人家村民一看你居然還敢找警察？原來的錢數(shù)還不行了，非得到場的人人給“誤農(nóng)費”。

說著，來的人還越來越多，這賬就算不清了。老板咬死了不能再多給，三千塊錢，一拍兩散。人家說你打發(fā)花子呢？就有愣頭青要上來動手。

眼看警察同志們也攔擋不住，忽然只見村民們潮水一樣奔逃起來，哭爹叫娘。

再抬頭看，只見那沃爾沃車的貨柜門，居然不知什么時候打開了，從門里伸出個大鬃毛的腦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