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順利。SC列車一如平常準(zhǔn)時進站,我找的人像一只戴著餐巾的袋鼠一樣好認。她走近眼前一個垃圾筒,把手上唯一的東西扔進去——是一本平裝書。之后她找地方坐下,眼睛盯著地板。我所認識的女人里,她屬于不快樂那一類型。過了一會兒,她起身走向書架,什么也沒拿就離開了,抬頭看看墻上的鐘,進了電話亭拉上亭門,對著投幣孔放一把零錢,開始跟人聊起來。她說話沒什么表情。掛了電話,她走到雜志架邊,挑了一本《紐約客》,又看了一次鐘,才坐下來讀那本雜志。
她穿訂做的套裝,寶藍色系,從脖子處看得到里面是一件白襯衫,領(lǐng)口別著一只藍寶石大胸針,可能還戴了同款耳環(huán),但我沒看見。發(fā)色栗棕,跟照片里一樣,只是比想像中略高一點。她戴一頂系有深藍色蝴蝶結(jié)的帽子,帽檐前端垂了一截紗。另外還戴了手套。
過了一會兒,她出了大廳拱門,門外停著一長排出租車。她走到咖啡廳,往左邊張望一陣,轉(zhuǎn)身回候車室,眼光逐一掃過雜貨店、報攤、服務(wù)處以及坐在木椅上的人。售票窗口有的開有的關(guān),她倒不看那里。她又坐下,再抬頭看鐘。接著脫下右手手套,調(diào)手表,那是一只純白金的小表,沒鑲鉆。把她跟弗米利耶一比,她不見得有多刻板拘謹,卻足以使弗米利耶相形之下,顯得輕佻隨便。
這一次她仍然坐了不久,隨即起身徘徊。走進內(nèi)院又繞回來,繼而進了雜貨店,在書報架前停留一陣子?,F(xiàn)在我確定了兩點:假設(shè)她約了人碰面,肯定不是約在火車進站的時間;還有,她并不像在等火車。她走進咖啡廳,挑一個高腳椅坐下,看了看店里賣的東西,又繼續(xù)讀雜志。接著當(dāng)然侍者就端上冰水和菜單。我跟蹤的女人點了東西,女侍者一離開,她又回去看雜志。當(dāng)時大約是九點一刻。
我走出拱門,見一個戴紅帽子男孩正等在出租車行列旁,于是我走向他。
“你在SC上班嗎?”我問道。
“算是吧。”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看了一眼我指間那一塊錢硬幣。
“我正在等人,他乘的是華盛頓開到圣地亞哥那一班,不知道他會不會已經(jīng)下車走了?”
“你是說下了車,領(lǐng)走了行李嗎?”
我點頭。
他想了想,用他那對栗子形的眼睛打量我,“確實有個人走了,”他終于說,“你朋友長得什么樣?”
我形容出個男人的樣子,一個像愛德華·阿諾德 那種類型的男人。戴紅帽子的男生搖搖頭。
“先生,那我就幫不上忙了。下車的人不是你說的那樣。你朋友大概還在車上,他們現(xiàn)在不必下車來,若是在七十四號月臺轉(zhuǎn)車,十一點半車才出發(fā),車都還沒到呢!”
“謝謝?!蔽业肋^謝,把錢給他。可見那女人的行李仍在火車上,確定這一點就沒問題。
我掉頭回到咖啡廳外,透過玻璃向內(nèi)看。
女人正一邊看雜志,一邊漫不經(jīng)心用著咖啡和點心。我到電話亭聯(lián)絡(luò)一家熟識的車行,叮囑他們?nèi)绻街形缥覜]打來,就派人把我的車開回去。這種事他們有經(jīng)驗了,他們有一把備用鑰匙。我到車上拿出背包,塞進一個小行李箱。到寬敞的候車室里買了到圣地亞哥的來回票,再快步跑回咖啡廳。
女人還在,不過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有個家伙坐在她對面,沖著她嬉皮笑臉,明眼人一看就猜得到他們認得彼此,還有,女人并不怎么喜歡他
那家伙是典型加州人,腳踩一雙酒紅色拖鞋,穿了一件棕黃花格子襯衫。沒打領(lǐng)帶,外面套了一件淺黃色粗硬布的運動夾克。身高大約六英尺一英寸,算是修長。有一張消瘦而自以為是的臉,和一口亂糟糟的牙齒。他手上正搓弄一張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