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費了許多口舌,作出了許多保證,才讓他相信查理不是一個幽靈,一個怪人,一個妖怪,一個狼人,一個幻影,一個蛇神,一個矮妖精,一個精靈,一個小巫師,一個吸血鬼,或者任何一種邪惡的生靈,而只是一個會說貓語的年幼孩子。即便這個時候,即便在他從運河里爬了出來,他還是寧愿待在隔壁的窗臺上;部分是因為那里能曬到陽光,可以晾干身上的水,而更主要的原因是,查理懷疑,他覺得那里更安全,因為查理夠不著那里。
實際上,查理很高興,因為這只貓沒有用“你這個小孩”這樣的口吻和他打招呼,盡管看起來這只貓要比查理更明白,他的確還是一個孩子。
“那么,請告訴我,”查理說,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坐定,顯然,這只貓根本不知道查理是誰,也不知道查理父母的情況?!跋挛缭趺戳?,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又是討厭的哮喘病?!必堈f。這只貓的名字叫恩佐。
“不過,我還是不理解,”查理說,“上一次那個小女孩和貓一起玩,還一點事情都沒有。為什么現(xiàn)在會哮喘?”
恩佐從一旁打量著他。“你注意到了這一點,是嗎?”
“是的,并且我還注意到那群貓的做法,那些住在噴泉旁邊顯得很健康的貓在追那只貓。他們?yōu)槭裁匆扇航Y(jié)伙地攻擊那些瘦弱的貓?我真是不懂。”
“人類通常都不關(guān)心這樣的事情?!倍髯敉A艘粫赫f。
“人類通常都不說貓語?!辈槔碚f。這并不是廢話。
恩佐舔了一下爪子,揉揉耳朵,看著運河。
“人類現(xiàn)在甚至都不喜歡貓?!彼p輕地、痛苦地說。
“不對,我們喜歡貓!”查理叫了起來,“你這是什么意思?這樣說話真不好。為什么你要這么說?”
恩佐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瞇起了眼睛,“人類現(xiàn)在不希望養(yǎng)貓。他們不知道哪只貓是過敏癥體質(zhì),又有哪只貓不是,而藥品又太昂貴,他們用不起。所以,我們必須十分留神?!?/p>
啊。
現(xiàn)在他們正在達(dá)成某種默契。
這一次,查理不打算破壞這樣的關(guān)系。他準(zhǔn)備直截了當(dāng)?shù)卦儐栍嘘P(guān)過敏癥體質(zhì)的事情。
“那么,”他慢慢地說,“你覺得那個小女孩過去是服藥的,只是因為父母沒錢了,才停止服藥的?”
“是的,我想是這樣的?!倍髯魣远ǖ卣f。
“那么……”查理準(zhǔn)備冒一次極大的風(fēng)險說出下面的話來。他聽到過許多說法,自己也想了很久,而且他必須知道真相。“你認(rèn)為,”他說,“那只貓就是過敏癥體質(zhì)嗎?”
“當(dāng)然是?!倍髯粽f,“就算那個小女孩沒有馬上發(fā)生劇烈的哮喘,你也能知道那只貓是過敏癥體質(zhì),因為貓的毛發(fā)非常稀疏。小女孩發(fā)生哮喘,說明那只貓比普通的貓具有更強(qiáng)的過敏癥體質(zhì)的特點,盡管普通的貓通常也具有過敏癥體質(zhì)。一般來說,他們的健康狀況很差?!?/p>
過敏癥體質(zhì),查理不太熟悉這樣的術(shù)語,不過他的意思是很明顯的。體質(zhì)過于敏感,體質(zhì)敏感的人容易受到病魔的侵?jǐn)_。他知道,有些貓比另外一些貓具有更加明顯的過敏癥特征,因為他見到過自己的朋友和那些在廢墟上生活的貓?,F(xiàn)在他明白了,具有過敏癥體質(zhì)的貓就是身患過敏癥的貓。
而人類無法分辨哪些貓具有過敏癥體質(zhì),因此,他們就認(rèn)為所有的貓都具有過敏癥體質(zhì);而且他們也買不起治療哮喘的藥品,為自己的孩子治病,許多貓都被從家里趕了出來……事情已經(jīng)很清楚了。
難怪由于這個原因,孩子的父母會發(fā)瘋似地尋找治療哮喘的藥品。如果孩子們不再具有過敏癥體質(zhì),那么,不管貓具有多么強(qiáng)烈的過敏癥體質(zhì),都和孩子沒有關(guān)系了……
同時,那些貓在成群結(jié)隊地攻擊患有過敏癥的貓,因為他們覺得這些貓給自己帶來很大的麻煩。
可憐的患有過敏癥的貓。這些貓真可憐,這是一種多么糟糕的情況?。?/p>
“不過,恩佐,”查理說,“這些患過敏癥的貓都來自什么地方?那里一直都有患過敏癥的貓嗎?”
恩佐說話之前先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誰真正知道這一點?!彼f,“有些貓剛剛到這里,還算是新來的。他們有時在這里,有時又不在這里。不過……這里還有個故事。五年前,發(fā)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許多母貓失蹤了。這件事情并不只發(fā)生在威尼斯,我們到處都聽到這樣的事情,她們就是失蹤了。過了幾天以后,她們又回來了,然后她們有了小貓,誰都不知道這些小貓的父親是誰。許多小貓看起來長得一模一樣,他們都是些不很健康的黑貓和白貓,皮包骨頭。有些人說,這些母貓懷上了患有過敏癥的小貓,有些人希望全世界都有過敏癥貓的身影。我說,為什么?誰需要那么做?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噢,在吃午飯之前,我可以馬上制造許多患有過敏癥的小貓來。你懂拉丁語嗎?”
查理的確懂得一點拉丁語。
“Cui bono?”恩佐說。
“誰會受益?”查理翻譯道,“這對誰有好處?”
他稍作思考。
誰都不會從中受益。不是貓,也不是患有過敏癥的貓,更不是人類……
他一邊想,一邊抬頭看了看。那里有一個老婦,急急忙忙地向廣場走來;她手上拿著一束鮮花和一塊字板,還有一個像折疊帆布躺椅模樣的東西。
“噢,噢,”查理說,“該走了。過一會兒再回來,好嗎?我想和你多聊聊?!?/p>
“當(dāng)然可以,”恩佐彬彬有禮地說,“再見?!保?意大利語 )
那位婦人把椅子放在運河邊上,正好對著查理的窗子。她把那塊字板靠在泊船柱子上,把鮮花放在運河的石頭岸邊。
哦,親愛的。
現(xiàn)在,她在口袋里掏了一會兒,拿出了一個東西。
啊,是一支蠟燭,是在教堂里能夠看到的那種很短的小蠟燭,或者說,是咖啡館里與彩色玻璃放在一起的那種蠟燭。她把蠟燭放在鮮花旁邊,摸索了一陣之后,點燃了它。她抬頭看了看對面的窗口,笑了笑并且揮了一下手,然后她就坐在那把椅子上,開始編織起東西來。
查理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