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教堂,沉浸在熱烈的仰慕之情中。這種感情源自那個心地單純、因無邪而永享天福的男人此處指的同樣是耶穌。。他為愛放棄了一切,首先是他自己;那個男人的事跡震撼了蕓蕓眾生。他的快樂使柯萊爾貴族血統(tǒng),傳說中耶穌唯一幸存的后裔。皈依;為了追隨他的腳步,以及他的腳步中上帝的足跡,高貴的圣女低下了她那長著金色卷發(fā)的頭顱。
我離開大教堂,行走在這座城市的街道上,邁著輕快的、充滿活力的步伐穿過廣場,思緒從弗朗茲·李斯特跳到神貧者;弗朗茲加入了圣·弗朗索瓦的修會,在生命快走到盡頭的時候,他被打動了,被散播在阿西西城空氣里的慈悲所打動。七個世紀(jì)以前,圣人一聲嘆息,慈悲便如同風(fēng)中的蒲公英花蕊一樣四散。皈依為他創(chuàng)作出卓越的樂章提供了靈感,這才有了《預(yù)言鳥》中山雀的歌唱,它們喧鬧的琶音、快樂的顫音以及無度的斷奏全都化為了音樂。
弗朗茲、弗朗索瓦、他們的善和鳥兒……一步又一步,我走到了柵欄前。昨天,教授就是在這里下的車。有意識?無意識?漫步把我?guī)Щ亓诉@座小房子和本堂神父的花園前。硫酸鹽般淡藍(lán)色的葡萄架因斑鶇停在上面而顫動。蜀葵的花骨朵貼著墻壁迎向太陽。我被一種突如其來的沖動抓住,試圖推開小鐵門。門鎖上了;與此同時,我意識到所有的百葉窗都是合上的。這里,整棟房子,一直到屋瓦,都籠罩在閑置房屋的沉睡的氛圍中。這種房主人賦予它的長久的孤獨會讓人想到什么呢?花園還沒有被雜草湮沒,還沒有松鼠在百葉窗和窗戶的木棱間竄來竄去,開始為過冬做窩。然而,誰都知道一定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沒人推開過這扇門,沒有打開過百葉窗,讓房間通通風(fēng)了。其間,這所靜謐的房子與蜘蛛一起策劃陰謀,散發(fā)出不易察覺的隱秘味道,這些氣味將最終構(gòu)成一種獨特的、無可模仿的氣味。這種氣味會滲透進每個房間,它在這個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
我本以為能再見到教授,繼續(xù)昨天深刻直接而又無與倫比的親密談話。然而緊鎖的門同樣將這種快樂關(guān)在外面了。一種奇特的感覺向我襲來。一種我能感覺到原因的傷感,同時我也知道這其中摻雜著別的感情。這棟房子為什么上了鎖呢, 就好像昨天我們匆匆道別的那一幕從未發(fā)生過一樣?如今,教授在哪里?他去往哪里又是來自哪里?他是否真的存在過?
這對我來說成了一個謎。有關(guān)他的記憶總是縈繞著他與我的導(dǎo)師曖昧的相似。在走向停車場的時候,我開始告訴自己,這也許并不是相像的問題,而是一種幻覺。就好像我導(dǎo)師的精神突然重現(xiàn),幫我將生命錯綜復(fù)雜的拼圖重新拼好一樣。
至于悲傷……它與阿西西的底色是那么協(xié)調(diào),它是余味——是探索的甜美愉悅在舌尖溶化之后,留在靈魂中的香氣。
我抖了抖身體,從憂郁的沖動中擺脫出來,加快了腳步。我一直都對見過的、經(jīng)歷過的東西所留下的印象很敏感。這些近乎烏有的東西擦過你的思想,就像某一刻,微風(fēng)輕輕晃動了窗戶緊閉的房間里的窗簾。像這樣,我常常想起我的朋友丹尼斯,是他把母狼阿拉瓦送給了我。我和阿拉瓦一起分享了對所有狼的愛。他已經(jīng)去世十年了。
我時常想起他,很多時候,我并沒有刻意去想他,但我身邊的某樣?xùn)|西,一股香氣、一種氛圍、一道身影,讓我內(nèi)心深處強烈地、如此強烈地相信,我遇見了他的靈魂——他從彼世給我發(fā)來訊號。
上一次體驗到這種感覺是在柏林。飛機把我?guī)У竭@座城市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由于時差的原因,我沒有一絲睡意,與其待在房間里瞪著眼睛尋找困意,我寧可立即去排練室,我的鋼琴正在那里等著我。他們把留給我支配的鑰匙放在旅館的門房那里,那鑰匙一只手都握不下——它太大了,像城堡主塔的鑰匙或是藍(lán)胡子囚禁自己妻子的塔樓的鑰匙。出租車在施坦威大樓前把我放下。對應(yīng)著鑰匙的那扇門沒有讓我失望:中世紀(jì)風(fēng)格、沉重巨大,我必須借助肩膀、用盡全力才能推開它走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