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樣?xùn)|西要給你,”我喃喃說道,從口袋里掏出了潮濕的小詩,“我知道你會覺得我很可笑……但在那晚之后,你知道,兩年前的那晚,我寫下了它……”
“這么說你也是……?”高文用他在夜晚特有的聲音說道,“我還以為……”
“可是你從沒有給過我任何信號的!”
“我一直覺得這樣做更好,不論對誰。然后你看,今晚,我控制不了自己了……現(xiàn)在我真氣我自己,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訂婚?”
他聳聳肩。
“為了不再想你……說到底就是為了不再有這樣或那樣的傻念頭。我們之間早就結(jié)束了,我也從不再給自己任何幻想。無論如何,今天晚上我根本不該把你拉出來。這真蠢。原諒我?!?/p>
他讓長著一頭茂密卷發(fā)的腦袋垂落在我的肩頭,重重地呼吸著。我多想告訴他,最不可饒恕的蠢事是抗拒這樣一段時光,因為生命所能給予我們的美好光陰實在太少太少,對此我已有預(yù)感。但他是不會明白的。他的思維模式絕不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chǔ)之上。雨越下越大,我的大衣散發(fā)出落水狗一般的氣味,泥漿滲進(jìn)了鞋子,我們瑟瑟發(fā)抖,因為冷,因為感傷,高文還因為氣憤。他竟然讓一時激情沖昏了頭腦,這毫不符合他的人生規(guī)劃。我感到他漸漸僵直起來,他急著要找回他的一切信念,找回他那個井井有條的世界。
“我原諒你,”我對他說,“如果你保證,我們能在今年冬天,在你開始上課之前,再見一次的話。就一次,真正的一次,要有一張真正的床……而且不需要再擔(dān)心潮水。我希望能在忘記你之前更好地認(rèn)識你。”
高文更加用力地抱緊我。忘記我,他已經(jīng)不可能做到。
“VaKaredigVaKaredig(布列塔尼方言,與法語中的Monamour同義,即“我的愛人”。),”他輕輕說道,“我不敢用法語對你說這個。而且因為天色如此之黑……我沒有辦法承諾你什么……我不知道。但你必須明白……”
他沒有把話說完。我已經(jīng)明白了:他是捕魚的水手,已經(jīng)訂婚,滿腦子盡是道德觀念、復(fù)雜情結(jié)以及做一個如他所說的“正派人”的強(qiáng)烈愿望。而我,我希望成為他永遠(yuǎn)都無法忘記的那個人,即使因此而葬送了他的婚姻也在所不惜。我像每一個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愛的男人正平靜地生活在另一個女子身邊的年輕女孩兒一樣,天真而殘忍,心情時高時低,失去平衡,忽而需要給自己蒼白的慰藉,因為他看似不容置疑的愛是如此遙遠(yuǎn);忽而卻又感到報復(fù)的快意,大概是以為自己留給他的感傷不可救藥。
“Kenavo…ArWechal”(布列塔尼方言,即:再見,下次見。),他的聲音愈加低沉了。接著,他慢慢退開:“去巴黎……我會盡力。”他的布列塔尼口音總愛將單詞縮短,我喜歡這種粗獷的感覺。然后他舉起右手,仿佛在說“我發(fā)誓”,并且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直到我關(guān)上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