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王榨的人與事(2)

婦女閑聊錄 作者:林白


一年下來收入不少。他正跟他老婆離婚,他老婆也修表,也在開封修表。她是錢比命貴,她帶著他們兒子四類苗,三類苗找她要錢,她堅決不給。

這女的外號"細堂客",叫紅兒。人很苗條,長得也很好,比三類苗強多了。本來紅兒跟另一個男的談戀愛,三類苗插了一腳,紅兒不同意他,他就威脅紅兒,說如果她跟別人結(jié)婚,他就用炸藥炸。她害怕,只好跟他了。紅兒原來跟她師傅好,也在河南的一個縣。

三類苗要離,紅兒不想離,有孩子了。紅兒她媽做干渠的時候是連長,跟一個人好了,懷上了她,只好趕緊找人嫁了,又生了一個弟弟,后來她媽死了,她從小沒媽,所以不想離婚,讓兒子沒媽。

三類苗說:錢有五千,老婆靠邊;錢有一萬,老婆要換。他跟老婆總是打架。去年七月,鬧離婚鬧了三天,晚上十二點到家還打,大桌子打成三條腿,小桌子打成兩條腿,組合柜打得門全掉了,椅子也打碎了,沒離成。

他就走了,回開封。紅兒一直在娘家呆著。十月份到湖南瀏陽做生意,服裝生意。

三類苗在開封勾上了一個女的,這女孩叫李文化,挺可憐,才18歲,從小沒父母,是外婆帶大的。女孩在商場賣表,三類苗看上她以后,就用蒙汗藥,在女孩住的地方,三類苗這人挺狠的,給那女孩喝飲料,飲料里放蒙汗藥,是晚上,女孩自己住,她不是開封人。那時候這女孩還是處女,被他搞了以后就非要嫁給他了。

他回來的時候把這女孩的照片帶來了,給我們看,叫李文化,四百度的近視眼。三類苗到處給人看照片,跟我說想把李文化甩了。

紅兒不相信,兩個月都沒回家。有一天吵架,三類苗承認了,她就去打那女孩。那女孩怎么打都不還手,把她的眼鏡摔了也不還手。打了兩次,都沒還手。紅兒打得也沒勁,就不打了。沒意思了,就又鬧離婚。

女孩一星期打兩次電話,三類苗一星期給她打一次電話。到了十月底,大家都回家了。從瀏陽回家,把賣不掉的東西拿去退貨。我們幾個人,還有三類苗和紅兒,結(jié)果又吵,三類苗又跑了,晚上十二點的火車票。我們?nèi)朔诸^找,沒找著,離開車時間只有幾分鐘的時候,他又回來了。

第二天回到家,他看見我就喊:我再跟紅兒過我就是她兒子!

正月十三,細鐵不在家了,坐牢去了。三類苗犯病了,坐骨神經(jīng)痛,腳疼,不算很厲害,往年回家過年十幾天就走,這次腳痛呆得長些。三類苗一個到道班跟人家打架,他腳痛,不是腳痛別人打不贏他,他是亡命之徒。輸了就打電話回家,打給小王的弟弟二眼,二眼出來在門口喊:三類苗被人打了!那天剛好有一隊龍燈在我們村玩,門口人多,一聽見喊大家馬上跑,也沒騎自行車,抄近路,走田埂。到了道班,打三類苗的那人還沒走,看見一幫人來了,就把三類苗的自行車掄過來。五個人打一個人,那人掙脫了往派出所跑,他臉上都被打青了,身上挨了好多拳頭,我們的人沒敢追進派出所。河堤上全是我們村的人,小王的弟弟說,打架就一定要打贏,陪多少錢都沒關(guān)系,一定要贏,不贏就沒面子。

別村的人都恨我們王榨,說你們王榨怎么這么愛打架,怎么不死一批。

派出所來調(diào)解,三類苗被人打了三個窟隆,那人陪了三百元,自行車也還他了。三類苗買了龍香牌香煙,給幫忙打架的人一人一包煙。

冬天把二季稻收了,耕地,種油菜,秧苗不夠,就去偷。

專偷外村的。晚上出去怕鬼,一個人不敢去,都是三五個一伙去偷。到了人家的地里,專揀好的偷,越高越好,專門揪高的。

有一次三個人一起去,走四五里地,看見人家下了夾野兔子的機關(guān),叫"抽子",一根簽,頂在地頭,鐵絲夾,一抽就夾住了。里面夾了一大一小兩只野兔,還是活的,就帶回來了。

拎到馬連店賣,不值錢,才幾塊錢,覺得不值,干脆拿回家吃了。

95年建小學,包工頭是外族的。建學校的磚、木、鋼筋、水泥、窗戶,堆在外面,每樣都有人去偷。

村里人說,要是不偷一點,他就會說我們村的人老實,會看不起我們。揀小的偷一點讓他心里不舒服。好幾個村的人都去偷,我們村的人說就是要去偷。

老殼不是壞人,他就是愛偷狗,他不偷別的東西,就是偷狗。

我們養(yǎng)了一條黃狗,老殼就跟小王說,我遲早要把你家的狗弄吃了。過了幾天他又跟我說,我要把你家黃狗藥了。

老殼他媽過生日,他們家吃肉,我們家吃白薯,他拿三塊肉拌上藥,塞到白薯里,放在我家門口的椅子上,結(jié)果我家的黃狗沒吃著,他家的小狗吃著了。小狗是他侄子的寶貝,還喝過一次牛奶。老殼一看不好,就進我家要兩只桶,提了兩大桶水,給小狗灌腸。他蹲在我家院子里,用我家的水杯給小狗灌水,才灌了兩口,又讓我去關(guān)院門,生怕他侄子看見了。水灌不進去,地上汪了一大灘,他讓我?guī)兔?,我不幫,小王也不理他。后來是我看不過,幫他把小狗的嘴掰開,灌了半桶水下去。第二天小狗還是死了,侄子哭得躺在地上不起來,他媽罵他絕八代,老殼躲在我家不敢回去。

老殼他爸是個篾匠,老殼給我家編過一只曬腔,挺難看?,F(xiàn)在人都愛用塑料,篾匠的活越來越少,老殼早就不做了,他除了偷狗,還捉蛇,捉青蛙去賣。他雖然偷我家的狗,但我沒覺得他壞。

后來老殼還是把黃狗藥死了,在門口架了一口鍋,煮狗肉,大家都去吃。

下灣子有一個人專門偷狗,外號叫大玩意兒,他偷了狗就養(yǎng)在他家二樓,到天冷就拿到縣城去賣,三十多斤的狗能賣到一百六十多塊錢一只。大玩意兒誰家的狗他都偷,每年冬天,他家二樓上總有十幾二十條狗,他走路拿一根棍子,再惡的狗也不咬他。

我家原來養(yǎng)了一只大獅子狗,長毛,卷的,身上有黑有白,花十塊錢買來的,養(yǎng)了三年,很厲害,怕它咬人,用鐵鏈拴住。很多人都想買這只狗,我們不賣。開始它的頸圈是皮的,磨斷了,小王又用鐵絲給它擰了個環(huán)。這狗被大玩意兒偷了。

還有一只狗,灰狗,沒養(yǎng)多大,也被大玩意兒偷了。

王榨這個村就是怪,每天晚上都有人商量晚上搞什么活動,或者偷花生,或者偷甘蔗,不像我娘家,晚上就是串門聊天。

有一次七八個人上縣城買魚藥,有專門藥魚的,連泥鰍都能藥。每人幾塊錢買藥,第一天晚上,兩人騎摩托去把魚藥放進別人的魚塘里,過了兩個小時,拿蛇皮袋去揀魚,一看,魚沒了,大家都笑。笑完第二天又湊錢去買藥,晚上又出動,這回找到山坡底下一個魚塘,在山里頭,人少,被發(fā)現(xiàn)了也沒多少人追。下了藥就到坡上睡覺,醒了一看,魚又沒了,又白弄了,大家又笑得不得了。

第三天,又去買藥,每人十塊錢,有七八個人,這回去一個遠地方,弄一口大塘,下重重的藥,兩個小時再去看,又沒了。第二天一早,又騎車去看,哎喲喂,塘里全白了,白花花的都是魚肚子,全是七八斤的大草魚,別人正拿大蛇皮袋揀。大魚吃了藥,兩個小時死不了,到天亮才翻上來,他們?nèi)ピ缌?,魚沒死,沒浮上來?;厝ヒ徽f,大家笑死了,弄了三次沒弄著,大家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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