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斯蒂威·歐茨。
“不怕挨罰的人?”波特問。
“坐在那兒太無聊了,警官。”
“這回沒什么可拋擲的了,警官,你得走一段路?!?/p>
迪安·斯蒂爾威爾站在警察的身邊,波特介紹情況的同時,兩名穿著防彈衣的FBI特工在歐茨的普通制服外面為他穿上雙層超薄防護(hù)服。他們站在貨車后面,查理·巴德在附近指揮安置鹵素聚光燈,對準(zhǔn)了屠宰廠。天空布滿夏日的余暉,但是云層變得更厚了,隨著時間的流逝,天空看上去灰蒙蒙的。
“全部安裝完畢,亞瑟。”巴德宣布。
“把它們打開。”波特命令。
鹵素一下子煥發(fā)出生命,將一束束陰冷的白光射向屠宰廠的前面和側(cè)面,巴德下令做了些調(diào)整,光線從兩邊聚集到門和窗戶上。風(fēng)呼嘯著,警察們不得不用沙袋把燈的底座固定起來。
突然,一種奇怪的聲音從野地傳來?!笆裁绰曇??”巴德大聲問。
斯蒂爾威爾說:“什么人的笑聲。一些警察。漢克,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事?”治安長對著無線電喊著。他聽著,然后用小型雙筒望遠(yuǎn)鏡望著屠宰廠,“看那扇窗戶。”
波特在貨車邊上低著頭,在聚光燈下,屠宰廠里任何人也別想進(jìn)行有效射擊。他用萊卡望遠(yuǎn)鏡對準(zhǔn)了窗戶。
“真有趣。”他嘟噥著。
洛·漢迪戴著太陽鏡避開光線,用夸張的手勢撫摸著前額,向笑著的觀眾做著鬼臉。
“夠了,”斯蒂爾威爾嚴(yán)厲地用無線電對他的警察說,“這不是大衛(wèi)·萊特曼1?!?/p>
波特轉(zhuǎn)向歐茨,滿意地看著薄薄的防護(hù)服,“如果你被打中了,會出現(xiàn)難看的瘀傷,但看上去不會很恐怖,這很重要?!?/p>
安吉解釋說,當(dāng)看到警察穿得像個外星人一樣走近他們,人質(zhì)劫持者會變得很緊張?!澳愕拇虬绾芎线m?!?/p>
“我將盡可能不讓他們感到恐怖,至少我覺得應(yīng)該走S線,需要我把隨身武器留在這兒嗎?”
“不用,但是要放在看不見的地方?!?波特說,“你的首要責(zé)任是保護(hù)好自己,決不妥協(xié)。如果你和人質(zhì)都遇到危險,先救自己。”
“可是——”
“這是命令。警官?!彼沟贍柾枃?yán)肅地說,他已經(jīng)自然地使自己的角色轉(zhuǎn)變?yōu)闋恐撇筷牼佟?/p>
波特繼續(xù)說,“去的時候慢點兒走,把食物拿在身體的側(cè)面,讓他們能清楚地看見。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要走得太快?!?/p>
“好的?!睔W茨看上去努力記住這些命令。
托比·蓋勒走到貨車門外,帶著一個小盒子,上面附有金屬線,里面是一個又粗又硬的黑色活塞桿。他把盒子掛在警察后背的內(nèi)衣底下,他用發(fā)卡把活塞桿夾在歐茨的頭發(fā)上。
“波特不能用這東西,”托比說,“這需要滿腦袋頭發(fā)?!?/p>
“這是什么?”
“攝像機(jī),和頭耳機(jī)?!?/p>
“那個小東西?別開玩笑了?!?/p>
托比拉過歐茨背后的線,插在發(fā)射機(jī)上。
“辨析率不是很好,”波特說,“但是當(dāng)你返回的時候就有用了?!?/p>
“怎么用?”
“你看上去很酷,斯蒂威,”勒波說,“但是最好你能記住百分之四十你在那里看見的東西。”
“哦,他能記住百分之五十?!辈ㄌ卣f,“如果我沒看錯的話。”
“錄像帶本身并不能告訴我們很多東西,”情報官繼續(xù)說,“但是他能喚起你的記憶?!?/p>
“那些漢堡味道還真香?!睔W茨開著玩笑,他的臉色表明,食物是他記憶中最后一件事。
“安吉?”波特問。
安吉走向歐茨警察,投下一片暗影,風(fēng)吹拂著她的頭發(fā),“這是要出來的那個女孩兒的照片,她叫喬斯琳?!彼杆俚刂貜?fù)著如何控制她的方法。
“不要跟她說話,” 安吉歸納道,“她無法理解你的話,而且可能引起她的恐慌,以為她正在失去重要的東西。保持微笑?!?/p>
“微笑,當(dāng)然,太容易了。”歐茨肯定地說。
波特說:“她體重超標(biāo),不可能跑得很快,我猜測?!彼归_一小幅屠宰廠的平面圖,“如果她能走得快些,你就躲在那個溪谷里,就在這兒的前面,然后可以像飛一樣地跑。你就成了間接的目標(biāo)。但是我想你只能走直線回來了?!?/p>
“像那個被射殺的女孩兒?”巴德問,他的提問讓所有人感到不快。
“斯蒂威,”波特繼續(xù)說,“你要走到門那里,但是你決不能進(jìn)去?!?/p>
“要是他說除非我進(jìn)去,否則不放女孩兒怎么辦?”
“那你就放棄她,把食物留下就走。但是我想他會放她的。盡可能靠近門,觀察里面的情況,看他們用什么武器,是否有無線電,是否有血跡,是否有我們還不知道的人質(zhì)或劫持者?!?/p>
巴德問:“怎么會再有別人進(jìn)去呢?”
“他們可能一直在里面等著漢迪和其他人到來。”
“哦,當(dāng)然?!卑偷戮趩实卣f,“不要想這些了。”
波特繼續(xù)對歐茨說:“不要和他對話,不要爭論,不要跟他說任何事,除了直接回答他的問題?!?/p>
“你認(rèn)為他會問我些什么?”
波特看著安吉,她說:“很有可能。他或許想取笑你,戴太陽鏡的那個人——性格中有幾分頑皮。他或許想考驗?zāi)?。不要上鉤?!?/p>
歐茨不確定地點著頭。
波特繼續(xù)說:“我們能監(jiān)控你們的對話,我會通過耳機(jī)告訴你怎么說。”
歐茨露出一絲暗淡的笑容:“這將是我一生中最長的一百碼。”
“不要擔(dān)心?!辈ㄌ卣f,“他此時更感興趣的是食物,而不是向某人開槍?!?/p>
這個邏輯看來能打消歐茨的疑慮,盡管波特的記憶中隱隱記得幾年前他對一個警官說過同樣的話,可是幾分鐘后他就被劫持者射中膝蓋和手腕,因為這個劫持者沖動地拒絕接受警官送來的止痛藥和繃帶。
波特在漢堡口袋里加了一個哮喘呼吸器,“不要提,讓他自己發(fā)現(xiàn),并決定是否給貝弗莉。”
巴德拿來德里克準(zhǔn)備的幾個紙簿和記號筆,“我們把這些也裝進(jìn)去嗎?”
波特思考著,紙和筆會給人質(zhì)提供一個與劫持者溝通的機(jī)會,改善他們之間的斯德哥爾摩效應(yīng)。但是有時一點兒與他們所期望的背離都會引發(fā)劫持者的反感。呼吸器是一個背離,漢迪會怎么看待第二個呢?他問安吉的意見。
“他可能是個不愛社交的人,”她思考了一會說,“但是他沒有任何發(fā)怒和感情爆發(fā)的趨向,是嗎?”
“是的,他一直非常冷靜?!?/p>
事實上,他冷靜得讓人害怕。
“毫無疑問,”安吉說,“把它們放進(jìn)去?!?/p>
“迪安,查理,”波特說,“過來一下?!敝伟查L和上尉擠過來,“你們那里誰是最好的狙擊手?”
“薩米·巴洛克——你看呢?克里斯·弗林?應(yīng)該是克里斯汀。我覺得她比薩米槍法好,迪安?!?/p>
“如果我是一只松鼠,距離克里斯汀四百碼,我看見她端起槍來,我根本就不會逃跑,而是跟身后的人吻別?!?/p>
波特擦著眼鏡,“讓她裝上子彈,把槍鎖上,再派一個著彈點觀察員用望遠(yuǎn)鏡觀察門和窗。如果漢迪或其他人要開槍,她就可以開槍。但是她只能瞄準(zhǔn)門框和窗沿?!?/p>
“我覺得你說的是無警告射擊?!卑偷抡f。
“這是規(guī)則?!辈ㄌ卣f,“而且絕對正確——除非有例外?!?/p>
“哦。”
“去把這一切安排好,迪安?!?/p>
“是的,警官?!敝伟查L迅速蹲伏著身子離開了。
波特轉(zhuǎn)向歐茨,“好了,警官,準(zhǔn)備完畢?”
法蘭西斯對年輕人說:“我可以說‘祝您好運(yùn)’嗎?”
“可以?!睔W茨誠懇地說。巴德拍著他的肩膀。
梅勒妮·沙羅爾知道很多圣經(jīng)學(xué)校的故事。
聾人的生活過去常常與宗教緊密聯(lián)系,許多人直到現(xiàn)在依然如此。上帝可憐的羔羊……拍著他們的腦袋,強(qiáng)迫他們學(xué)習(xí)足夠的語言用來艱難地進(jìn)行問答教學(xué)法、圣餐和懺悔(當(dāng)然通常是在他們之間舉行,因此不會給有聽力的人的聚會增加麻煩)。德?萊佩神父心地善良,才華橫溢,最初發(fā)明了法國手勢語,承諾他監(jiān)管的靈魂能夠進(jìn)入天堂。
當(dāng)然,修道士和修女沉默的誓言,把不幸的痛苦作為贖罪的方式。(或許認(rèn)為他們能很好地聽到上帝的聲音,盡管梅勒妮可以告訴他們這不奏效。)
她靠在屠宰房的墻上,像往常在外面一樣恐懼。哈斯特朗太太躺在離她十英尺遠(yuǎn)的地方,眼睛盯著墻,她不再有眼淚——她眼淚已經(jīng)哭干了,她眨著眼睛,喘著氣,好像快進(jìn)入昏迷狀態(tài)。梅勒妮站起身,離開了那個黑色的上面浮著一層綠色的泡沫和蟲子的水池。
宗教。
梅勒妮擁著雙胞胎,透過同樣的深藍(lán)色女牛仔上衣觸摸到她們脆弱的脊骨。她坐在她們身邊,想起在主日學(xué)校聽到的故事。那是關(guān)于古羅馬時期早期基督徒在羅馬圓形劇場等待殉難的故事。當(dāng)然,他們拒絕否認(rèn)他們的宗教信仰,當(dāng)古羅馬軍團(tuán)的百人隊隊長走向他們時,男人、女人和孩子們愉快地跪地禱告。故事很可笑,是頭腦簡單的教科書作者的產(chǎn)品,任何人都囊括在孩子們的書中,這在成年人、在梅勒妮·沙羅爾看來是不可原諒的。然而,像最廉價的情節(jié)劇一樣,這些故事在她八九歲時攫住了她的心,而且至今依然如此。
看著遠(yuǎn)處的燈,伴隨黃色燈泡的閃動,她陷入了沉思。忽大忽小,接著好像燈變成了蘇珊的臉,然后變成一個年輕女人的身體,被獅子的利爪撕成兩半。
八只小鳥,停留在黃昏……
不,現(xiàn)在只有七只鳥了。
喬斯琳也會死嗎?梅勒妮瞥著墻角,看見那個女孩兒站在窗邊,她正在抽泣,搖著頭。鼬鼠抓著她的胳膊,他們靠近半掩著的門站著。
身邊有人在打手勢。她轉(zhuǎn)過頭——這是聾人對于手勢動作的本能反應(yīng)。凱莉緊閉著雙眼,梅勒妮看到她的手在重復(fù)著一個動作,她被女孩兒的動作搞糊涂了,直到她意識到她在召喚豹熊---她卡通書里的另一位英雄。
“得做點兒什么,”香農(nóng)打著手勢,“梅勒妮!”她的小手做出劈砍的姿勢。
做點兒什么,對。
梅勒妮想到德?萊佩,她希望通過想他能夠激活自己冰凍的心。沒有,她還是像以往一樣無助??粗鴨趟沽眨赝涝追浚鹆嗣防漳莸淖⒁?。
“他們殺了我,”喬斯琳一邊打著手勢一邊抽泣,臉頰圓潤而蒼白,眼睛里閃動著淚光,“求求你,救我。”
外面……
“梅勒妮,”凱莉的黑眼睛閃著光,這個女孩兒突然出現(xiàn)在她身邊,“做點兒什么!”
“什么?”梅勒妮突然呵斥道?!案嬖V我,向他開槍,然后長出翅膀飛走?”
“那么我做?!眲P莉說著,轉(zhuǎn)過身,沖向那些人。來不及多想,梅勒妮跳起來跟著她。小女孩兒剛走到門口,熊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梅勒妮和凱莉兩人都突然停下來,梅勒妮抓住女孩兒的胳膊,眼睛盯著熊腰帶上黑色的手槍。
抓住它,向他開槍,不要擔(dān)心發(fā)生什么,你能做到的,他那骯臟的腦袋不知在想什么呢。德?萊佩聽到槍聲,會跑進(jìn)來救她們。抓住他,就這么做。她好像看到自己扣動了扳機(jī),她的手開始發(fā)抖。她盯著槍柄,那個發(fā)光的黑色塑膠。
熊走到她面前,用手背輕柔地?fù)崦念^發(fā)。這是愛人或父親的觸摸。
梅勒妮內(nèi)心中的力量消失得無影無蹤。熊抓住她倆的衣領(lǐng),把她們拖回了屠宰房,切斷了喬斯琳的視線。
我是個聾人,所以我聽不到她的喊叫。
我是個聾人,所以我聽不到她求我救她。
我是個聾人,我是個聾人,我是個聾人……
熊把她們推到墻角,然后坐在門口,他注視著這些受驚的獵物。
我是個聾人,因此我已經(jīng)死了。有什么關(guān)系?任何事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梅勒妮閉上眼睛,那雙美麗的手放在兩腿中間,思想掙脫了一切羈絆,再一次從屠宰房溜走。
“打開惠普矢量分析儀,托比?!辈ㄌ孛畹馈?/p>
托比打開公文包,惠普122VSA,好像一個心臟監(jiān)控器。
“所有這些都是1比10,接好地線了?”他看著電源插座說。德里克·埃爾伯肯定地回答“是”。
托比插上電源,打開機(jī)器,一個像現(xiàn)金登記收條狀的小紙條輸出來,然后在黑色的屏幕上出現(xiàn)了綠色的網(wǎng)格。他瞥了屋里其他人一眼,勒波指著波特、自己、安吉和巴德,“按順序來?!?/p>
弗拉西斯和德里克好奇地注視著。
“五個人說你錯了?!辈ㄌ卣f,“我,安吉,你,還有查理。”
巴德不安地笑著,“你們在說什么呢?”
托比說:“每個人,安靜一下?!彼褦U(kuò)音器推給安吉。
“西班牙下雨了?!?/p>
“夠了?!蓖斜日f著,把擴(kuò)音器轉(zhuǎn)給波特。
他背誦道:“一只褐色的狐貍……”
亨利·勒波冗長的引用《暴風(fēng)雨》的段落被打斷了。
巴德斜著眼睛盯著送過來的揚(yáng)聲器說:“這東西讓我緊張。”
四名FBI特工狂笑著。
托比像法蘭西斯解釋道:“聲音緊張分析器。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但是多數(shù)情況下給我們一些冒險的評價?!?/p>
他按下按鈕,屏幕分成四塊,不同高峰和低谷的波狀線凝固在適當(dāng)?shù)奈恢谩?/p>
托比拍著屏幕說:“這是波特,他從來不緊張。實際上我認(rèn)為通常他即使尿了褲子你也很難通過他的聲音發(fā)現(xiàn)。安吉第二,亞瑟說得對,你被授予涼黃瓜獎。但是亨利也沒差多遠(yuǎn)?!彼χ?,敲著最后的格子,“巴德上尉,你是個緊張的人,我建議你練瑜伽和呼吸練習(xí)?!?/p>
巴德皺著眉頭,“如果你不把那東西放到我面前,或者事先告訴我那是干什么的,我會表現(xiàn)得好些。再給我次機(jī)會行嗎?”
談判官看著外面,“我們打個電話,讓他出發(fā)吧,查理?”
“出發(fā),斯蒂威?!卑偷聦χ鵁o線手機(jī)說。他們看見那個警察走進(jìn)溪谷,向屠宰廠走去。
波特按下通話鍵。
“上行線?!?/p>
“你好,洛?!?/p>
“阿特,我們把這個胖妞穿戴得像感恩節(jié)火雞似的。我們看見你們的男孩兒來了,他給我?guī)煽肆︼嬃狭藛???/p>
“他就是上次給你送電話的人,他叫斯蒂威,一個好人。”
波特猜想他會說,是那個向我們開槍的人吧?
“或許,”漢迪說,“他就是那個首先向謝潑德開槍的人。”
“我跟你說過那是一個意外,洛。每個人都好吧?”
他會說,誰會在乎呢?
“很好,我剛檢查完畢?!?/p>
奇怪了,談判官想。他完全無法預(yù)測他的回答。他說這些話是為了打消我的疑慮嗎?他害怕了?他要麻痹我使我大意嗎?或者那個壞蛋暫時消失了?莫非真正的漢迪對于合理的問題能夠給予合理的回答?
“我在口袋里放了一些治療哮喘的藥?!?/p>
她去死吧,誰在意呢?
漢迪大笑道:“哦,給那個呼吸困難的孩子的。真痛苦,阿特,小東西在一邊喘氣怎么能睡得著覺?”
“還有一些紙和筆,萬一女孩子們想跟你說什么?!?/p>
沉默。波特和勒波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對紙筆生氣了?
不會,他只是在跟身邊的人說話。
讓他的腦子忙起來,讓他沒工夫去想人質(zhì)和斯蒂威。“那些燈怎么樣?”波特問。
“很好??墒牵惆驳酵饷娴哪切艉苡憛?,我可以把它們打碎嗎?”
“你知道它們值多少錢?它是我用薪水買單的?!?/p>
歐茨已經(jīng)五十英尺遠(yuǎn)了,他走得慢而堅定。波特瞥了托比一眼,他點點頭,按下惠普的按鈕。
“看來你是個麥當(dāng)勞迷,是嗎?巨無霸,確實不錯?!?/p>
“你怎么知道?”漢迪諷刺地問,“你這輩子從沒有在黃金拱形門下吃過飯,我打賭?!?/p>
安吉豎起大拇指,波特高興地點點頭。劫持者打聽談判官的事,這是好兆頭。移情程序正在進(jìn)行。
“再猜一猜,洛,你會猜得很準(zhǔn),上周我正餐吃了兩次什么?當(dāng)然,不算油炸玉米餅,我還喝了牛奶飲料,香草味的。”
“我想你們這些特工每天晚上都能品嘗美食,烤肉、龍蝦、香檳酒,然后與漂亮的女特工做愛。”
“熏肉奶油漢堡,沒有喝酒。哦,代替做愛的是我要了兩份炸薯條,我確實喜愛土豆?!?/p>
在窗戶微弱的反光中,波特注意到巴德正注視著他,而且他相信那種表情里沒有絲毫懷疑。
“你太胖了,像這個女孩兒一樣,我正牽著她胖嘟嘟的胳膊?!?/p>
“我能減掉幾磅,或許會更多一點兒?!?/p>
歐茨離門還有五十英尺。
波特還想刺探更多的漢迪喜歡和不喜歡的東西。但他很小心,知道那會激怒他。在這種情況下,從心理學(xué)上說應(yīng)該努力使劫持者保持緊張不安——用難聽的音樂轟炸,在障礙邊緣加熱或制冷。波特不相信這些方法,他態(tài)度堅定,但要建立親善關(guān)系。
漢迪太安靜了,什么能分散他的注意力呢?他在想什么?我需要更多的克制。波特想,這是個問題。和他斷了聯(lián)系就不能控制局面。
“我要問你,洛,對于七月來說,天氣有些怪。你那里一定很冷。你需要我們安裝一些加熱器或別的什么嗎?”
波特推測:不是,我們有足夠的身體給我們保暖。
但是漢迪慢慢地回答:“或許吧,今天晚上會有多冷?”
又一次非常合乎邏輯而且切合實際的回答。后面的話是:暗示他打算應(yīng)對長時間的圍困。這會給波特拖延漢迪最后期限的機(jī)會。他在一張紙條上匆匆記下這些感想,把它推到Henry 勒波跟前,讓他輸入到計算機(jī)里。
“多風(fēng)而寒冷,我聽說。”
“我會考慮的?!?/p>
聽著他的聲音,波特思考著。他聽上去這么通情達(dá)理。我怎么解釋呢?有時候他是純粹的虛張聲勢;有時候他聽上去像個保險推銷員。波特的眼睛掃視著屠宰場的圖表。十二個黃色的標(biāo)簽貼在示意圖上,每一個代表一個劫持者或一個人質(zhì)。波特希望,這些標(biāo)簽的位置是準(zhǔn)確的,與每個人實際所處的位置相同。此刻,他們擠成一堆。
“洛,你在那兒嗎?”
“我當(dāng)然在這兒。我能去什么鬼地方?開車去丹佛?”
“沒聽到你呼吸的聲音。”
漢迪用低沉而冷酷的聲音說:“那是因為我是個鬼魂?!?/p>
“鬼魂?”波特隨聲附和道。
“我像貓一樣悄悄地溜到你身后,撕裂你的喉嚨,在你的血滴到地上之前我就逃走了。你認(rèn)為我在那個建筑里,那個你現(xiàn)在正在看的屠宰廠里。但是我沒在?!?/p>
“你在那兒?”
“或許我從后面走近你,你的那個指揮車??矗抑滥阍谀禽v車?yán)?。望著窗外?;蛟S我正好在窗外?;蛟S我現(xiàn)在就在你的人正在走的野牛草叢中,當(dāng)他經(jīng)過時我用刀割掉他的睪丸?!?/p>
“或許我和你在屠宰廠里,洛 ?!?/p>
停頓。波特認(rèn)為,他會大笑。
漢迪笑了,愉快的捧腹大笑?!澳憬o我弄了很多油炸玉米餅嗎?”
“很多。很正宗,而且還有烤肉?!?/p>
斯蒂威 歐茨 走到了建筑物跟前。
“嗨,刮刮臉,理個發(fā)……有人來拜訪了。”
“有圖像了?!蓖斜鹊吐曊f。他調(diào)暗了貨車房里的燈光。他們轉(zhuǎn)向斯蒂威·歐茨右耳上面的攝像機(jī)拍攝的屏幕畫面。圖像不是很清晰。屠宰廠的門開了只有幾英尺,里面的圖像——管子,機(jī)器,一張桌子——被燈光的閃爍扭曲了。只能看見的一個人是喬斯琳,只是個輪廓,雙手捂著臉。
“現(xiàn)在你的人來了。斯蒂威?我覺得我沒有向一個叫斯蒂威的人開過槍。他看上去非常局促不安?!?/p>
一個槍管慢慢地伸出,頂在喬斯琳的頭上。她的雙手垂在兩邊,攥著拳頭。她嗚咽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波特祈禱斯蒂爾威爾的狙擊手能夠控制住感情。
電視圖像顫抖了一會兒。
槍轉(zhuǎn)向歐茨,這時一個男人的輪廓擋住了門口。通過安在州警耳朵上的話筒傳來一個聲音:“你帶槍了嗎?”這個聲音與漢迪的不同,是謝潑德 威爾考克斯,波特猜測;波勒會投下更長的身影。
波特切換到歐茨的耳機(jī)時,他低頭確認(rèn)自己按下了正確的按鈕?!罢f謊話。要毫不妥協(xié)但是禮貌周全。”
“沒有,我沒帶槍。這是你要的東西。食物?,F(xiàn)在,先生,如果你放了那個女孩兒……”州警說,聲音里沒有任何顫抖。
“很好,斯蒂威,你做得太棒了。如果喬斯琳看上去很好就點點頭?!?/p>
圖像稍微有所傾斜。
“對她保持微笑?!?/p>
圖像又傾斜了一下。
漢迪問歐茨:“你帶擴(kuò)音器或攝像機(jī)了嗎?”另一個輪廓出現(xiàn)了。是漢迪的?!澳阍谟涗浳覇幔俊?/p>
“該你叫牌了,”波特低聲說,“但是如果你說是,就不會再有交換的機(jī)會了?!?/p>
“沒有?!敝菥f。
“如果我發(fā)現(xiàn)你對我說謊我就殺了你?!?/p>
“我沒有?!睔W茨毫不妥協(xié)地說,沒有一絲猶豫。
很好,很好。
“你一個人嗎?有人躲在門兩邊嗎?”
“你不會看嗎?我一個人。那個女孩兒怎么樣?”
“你不會看嗎?”漢迪模仿著,走到威爾考克斯身后,若無其事地看著?!八谶@兒,你自己找吧?!?/p>
沒有一點兒要放她的舉動。
“放了她。”歐茨說。
“或許你應(yīng)該進(jìn)來領(lǐng)她?!?/p>
“不,放了她。”
“你穿防彈衣了嗎?”
“在我的襯衣下面,是的?!?/p>
“或許你應(yīng)該把它給我。我們比你更需要它?!?/p>
“你為什么這么認(rèn)為?”歐茨說。他的聲音不再堅定。
“因為它對你沒有任何作用??矗覀兛梢韵蚰愕哪橀_槍,把它脫下來,這和你回去時我們向你后背開槍一樣可以要你的命。現(xiàn)在把它留給我們怎么樣?”
如果他放棄了防彈衣,他們會發(fā)現(xiàn)攝像機(jī)和無線電發(fā)送器??赡墚?dāng)場打死他。
波特低聲說:“告訴他我們有言在先?!?/p>
“我們有約定。”歐茨堅定地說?!斑@是食物。我要那個女孩兒。而且我現(xiàn)在就要她。”
停頓好像持續(xù)了幾個世紀(jì)。
“把它放到地上。”漢迪最后說。
當(dāng)歐茨把袋子放到地上時屏幕上的圖像傾斜著。靜止畫面,州警抬起頭,鏡頭直接對準(zhǔn)了敞開的門的縫隙。不幸的是,圖像中的反差太強(qiáng);貨車房里的特工基本上看不清里面的情況。
“喂,”響起漢迪的聲音,“帶上豬小姐,慢慢地回家吧?!表懫鸩煌说男β?。漢迪從門附近走開了。他們看不見他和威爾考克斯。他們中的一個在舉槍射擊嗎?
“你好,寶貝?!睔W茨說,“不要擔(dān)心,你很快就會好的?!?/p>
“他不該同她說話?!卑布緡佒?。
“讓我們走吧,你說什么?看你的媽媽和爸爸?”
“洛,”波特對著投擲電話喊道,突然注意到劫持者再也看不見了。沒有應(yīng)答。他對那些貨車?yán)锶?,咕噥著:“我不相信他。該死的,我不相信他?!?/p>
“洛?”
“電話線依然開通著,”托比說,“他沒有掛斷?!?/p>
波特對歐茨說:“不要對她說任何話,斯蒂威。或許會讓她恐慌?!?/p>
屏幕傾斜了一下作為回答。
“走吧,離開那個地方。慢點走。在那個女孩兒的后面,轉(zhuǎn)身,馬上走。頭抬高,這樣你的防護(hù)服能更多地護(hù)住脖子。如果你被射中,往前倒,護(hù)住那個女孩兒。我會命令火力掩護(hù),盡快救你回來?!?/p>
一個微弱的擾亂的低語聲從揚(yáng)聲器里傳來,但是沒有其他答復(fù)。
突然,錄像屏幕瘋狂地晃動起來,有一束光在運(yùn)動,還有輕微晃動的圖像。
“不!”傳來歐茨的聲音。然后是低沉的咕噥聲,接著是呻吟聲。
“他倒了。”巴德說,透過窗戶用望遠(yuǎn)鏡望著?!芭叮闲??!?/p>
“上帝!”德里克·埃爾伯喊道,盯著錄像監(jiān)測器。
他們沒有聽到槍聲,但是波特肯定威爾考克斯已經(jīng)用無聲手槍射中了女孩兒的頭,而且連續(xù)向歐茨射擊。屏幕伴著粒狀圖形和鏡頭眩光瘋狂地舞動著。
“洛!”波特對著電話喊著,“洛,你在那兒嗎?”
“看!”巴德喊了一聲,手指著窗外。
不像波特?fù)?dān)心的那樣,喬斯琳出現(xiàn)了,驚慌失措地向前跳躍著。
這個高大的女孩兒把歐茨撞了個仰面朝天,她跑過草地,向第一排警車奔去。
歐茨打了個滾,站了起來,在后面追她。
波特迅速地按下好幾個鍵,“洛!”他再一次拍打著控制臺,連通了與迪安·斯蒂爾威爾聯(lián)系的無線電,他正和身邊的狙擊手通過夜望鏡觀察。
“迪安?”波特問。
“是的,警官。”
“你能看見里面嗎?”
“看不太清。門只開了一尺的縫。門后有人。”
“窗戶呢?”
“還沒人?!?/p>
喬斯琳,盡管有些超重,但跑得像個奧林匹克運(yùn)動員,直奔指揮車。揮舞著胳膊,張著嘴。歐茨在后面緊跟,兩人都是清晰的射擊目標(biāo)。
“告訴狙擊手,”波特說,拼命地盯著屠宰廠的窗戶,“關(guān)掉保險栓。”
他會命令開槍嗎?
“是的,警官。等等,看見了威爾考克斯,在窗戶里大約五碼。他拿著一枝霰彈槍在瞄準(zhǔn)目標(biāo)?!?/p>
“哦,上帝?!辈ㄌ叵搿H绻褤羰执蛩浪?,漢迪肯定會因報復(fù)而殺死一個人質(zhì)。
他會不會開槍?
或許威爾考克斯只是害怕,并不知道將會發(fā)生什么。
“波特特工?”斯蒂爾威爾問。
“瞄準(zhǔn)他?!?/p>
“是的,警官……威爾考克斯在克里斯的視野內(nèi),她已準(zhǔn)備完畢,不會錯過,她說,瞄準(zhǔn)鏡的交叉線鎖定他的前額。”
開槍?不開槍?
“等等,”波特說,“一直瞄準(zhǔn)他?!?/p>
“是的,警官?!?/p>
喬斯琳離屠宰廠三十碼,歐茨在后面緊跟著她,非常好的射擊目標(biāo)。十二口徑的彈藥,兩下就能切斷他們的腿。
冷汗。波特使勁地按著按鈕,對著話筒喊,“洛,你在嗎?”
只有靜電的噪音,像喘息聲,又像奇怪的心跳。
“告訴狙擊手先停下來?!辈ㄌ赝蝗幻钏沟贍柾?,“不要開槍,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不要開槍?!?/p>
“是的,警官?!彼沟贍柾栒f。
波特前傾著身子,頭緊貼著冰冷的窗玻璃。
跨了兩大步,歐茨抓住了女孩兒,把她拽倒,她的手腳亂動,兩人一起翻滾到小山后面,看不見屠宰廠了。
巴德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感謝主?!狈ㄌm西斯咕噥著。
安吉什么也沒說,但是波特注意到她的手已經(jīng)在摸槍,現(xiàn)在緊緊地握著拳頭。
“路,你在嗎?”他又喊著。
傳來一陣細(xì)碎的聲音,好像電話被一層松脆的紙包住了?!安荒苷f話了,阿特,”漢迪含著滿嘴食物說,“現(xiàn)在是晚飯時間?!?/p>
“洛——”
電話咔嗒一聲,一片沉寂。
波特靠在椅子上,揉著眼睛。
法蘭西斯鼓著掌,德里克·埃爾伯也跟著鼓掌。
“祝賀一下,”勒波平靜地說,“第一次交換,成功?!?/p>
“好了,各位,不要太高興了,”波特說,“我們只有一小時四十分鐘就到了首次直升機(jī)最后期限。”
貨車?yán)锼腥酥兄挥心贻p的托比·蓋勒r看上去很不安。亞瑟·波特,這位沒有孩子的父親,立刻注意到了?!霸趺戳??托比?”
他按下惠普的幾個按鈕,指著屏幕,“這是你在交換過程中的分析數(shù)據(jù),亞瑟,低于正常的焦慮值,屬于輕度緊張?!?/p>
“輕度?”巴德嘟噥著,轉(zhuǎn)動著眼珠,“很高興你沒有把我的錄下來?!?/p>
“這是漢迪在交換過程中連續(xù)十秒鐘的均值。”他輕輕地拍著屏幕說。這是一條幾乎平直的線,“他在一個門口,有十二支槍對準(zhǔn)他的心臟,但他的緊張程度就像多數(shù)人在7-11要一杯咖啡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