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轉(zhuǎn)化成莫名的暴力

酒店關(guān)門之后 作者:(美)勞倫斯·布洛克


我在房間里停留了好長一段時間。有許多人在生理上很敏感,喜歡從兇殺案現(xiàn)場取走一點小玩意兒,也許他們是想從那些小東西揣摩出當(dāng)時的情景,調(diào)整他們的感觸。不過我很清楚,我自己不是那種看看衣物、家具,就能靈光一閃頓悟破案關(guān)鍵的人。氣味是最能跟記憶掛鉤的感覺,但是這股鈴蘭的香味,只讓我想起我的一個姑姑也是用這種香水。

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在那里干什么。

臥室有臺電視機(jī)。我把它打開,又把它關(guān)掉。她那時可能在看電視,所以直到歹徒打開臥室門,她才驚覺。但為什么他們沒有聽到臥室里有電視機(jī)的聲音?如果他們知道家里有人,為什么不在還沒驚動主人的情況下,迅速離開現(xiàn)場?

當(dāng)然他們也可能想強(qiáng)奸她。他們大概沒有動手,因為驗尸報告沒有提到這點,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這種意圖。他們的性欲可能在殘殺中發(fā)泄出來,可能轉(zhuǎn)化成莫名的暴力,也可能……

湯米也睡在這個房間,跟那個有鈴蘭香味的女士生活在這里。我在酒吧里認(rèn)識他,我知道有個女孩常常躺在他的臂彎里,舉杯痛飲,她的笑聲常?;厥幵诰瓢衫?。我不知道他有這樣一棟房子,有這樣一個房間。

我在二樓房間進(jìn)進(jìn)出出。在二樓,我想是起居室,有許多鑲著銀框的照片,放在桃花心木外殼的音響上,里面有一張是他們的結(jié)婚照。湯米穿著半正式的禮服,瑪格麗特一身白紗,手里拿著粉紅白色相間的花。照片里的湯米苗條得要命,讓人不敢相信他曾經(jīng)這么年輕過。他剪了個小平頭,在一九七五年這看起來相當(dāng)怪異,更何況他還穿了一身禮服。

瑪格麗特·蒂勒里——在拍照的時候可能還沒冠夫姓,仍然叫瑪格麗特·韋蘭——當(dāng)時是個高挑的婦人,五官分明。我看著她,心中在琢磨歲月在她臉龐上可能留下的痕跡。她的體重可能增加不少,大部分人都是那個樣子的。

照片里的人我大多都不認(rèn)識,我想是他們的親戚吧,我沒有看到湯米那個夭折的孩子。

我打開一扇門,發(fā)現(xiàn)里面是個儲物室,另一扇門則通向浴室。還有一扇門通向三樓的樓梯間。我走進(jìn)三樓的臥室,打開窗戶,窗外的景色著實不錯,可以遠(yuǎn)眺公園全景。我坐上搖椅,一搖一晃地看著殖民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和公園里的棒球比賽。

我可以想象那個老太太就坐在這張搖椅上俯視她的世界。我不知道有沒有聽過她的名字,就算有,我也不記得了。我在想她究竟長什么樣子,但我腦海里浮現(xiàn)的影像,不是我姑姑,就是其他年長女性的綜合體。這位女士跟她的侄女都已經(jīng)過世了,這棟房子空蕩蕩的,正在靜待下一位主人。

想掃除蒂勒里家所留下的陰霾或是遺物并不容易。三樓,瑪格麗特嬸嬸的房間只占三分之一,其他用來放置雜物。除了已經(jīng)淘汰的家具之外,還有一些用來修補(bǔ)屋頂?shù)闹雍秃衲景?。有的東西還用布蓋著。雜物上都有薄薄的一層灰塵,可以在空氣中聞到那種味道。

我又回到那個老太太的房間。她的衣服仍然留在衣櫥里,盥洗用具在浴室里也還可以找得到。他們大概沒用過這間房間,所有東西都原封不動。

赫雷拉在這位老太太還沒過世前,曾經(jīng)進(jìn)來清理過雜物,我真不知道他拿走了什么。

我又坐回到那把搖椅上去。我的鼻端似乎仍然殘存著灰塵和老太太衣服的氣味,當(dāng)然還有那一抹神秘的鈴蘭香味,而它現(xiàn)在正逐步侵占我嗅覺的全部領(lǐng)域。我有點膩了,真希望它能迅速消失。其實,我嗅到的可能是這股氣味所勾起的回憶,而不見得是鈴蘭的香味。

對街的公園里,有兩個孩子在傳球,第三個孩子在他們之間跑來跑去,想截下那個球來玩,但是徒勞無功。我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只用手肘撐住全身的重量。不過在他們厭倦這個游戲之前,我已經(jīng)不想看了。我讓那張面對窗戶的搖椅獨自搖擺,穿過放置雜物的空間,下樓。

我又回到客廳,正在我猜測湯米究竟把酒藏在哪里的時候,有人在幾碼外清了清喉嚨。

我動也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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