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那樣的人嗎？”他長相不錯，額頭很高，一頭又濃又密的黑發(fā)，在太陽穴附近轉(zhuǎn)

為棕色，留著兩撇理發(fā)師得花很大功夫才修得出來的胡子?！巴Τ錾?。”我說?！半S你怎么說?！薄吧踔吝€有點優(yōu)雅?！薄白屑毧茨銜X得他有點鬼鬼祟祟，很有心機。”“對死者唯有贊美?！薄芭?，去他媽的贊美。我奶奶常說，如果你對某個人實在說不出什

么好話來，那就聽聽別人怎么說。我很懷疑他的錢是從哪里來的，你

覺得他是干哪行的？”“報紙上不是說他是企業(yè)家嗎？”“那意思是說他很有錢，可沒說他是怎么賺的錢。”“他炒作房地產(chǎn)。”“那只是說你跟錢的某種關系，跟在外外百老匯做制作人一樣。房

地產(chǎn)可能賺錢，但是戲一定賠錢，你見過哪出戲是賺錢的？他該有個

能維持生活的事業(yè)吧，我覺得他的錢來路不正?！薄澳愕脑捯苍S沒錯?！薄澳菆蠹垶槭裁床粚?？”“沒人在乎啊。大家覺得他被殺是因為他在錯誤的時間出現(xiàn)在了錯

誤的地方。一個瘋狗一樣的賊湊巧挑上了他的公寓，闖了進去。弗蘭克斯福德恰巧留在家里，恰巧赴了這個死亡約會。如果他死的時候穿的是女人的內(nèi)衣，那還算是有新聞性，記者會想去挖掘他的生活，但他穿的是再正常不過的布克兄弟晨袍，這條新聞還有什么好追的？”

“什么地方說他穿著布克兄弟晨袍？”“我隨口說的。我不知道他的衣服在哪里買的。報紙上只說他死時

穿著晨袍?！多]報》說是晨袍，《紐約時報》說是浴袍?！薄拔以趺从杏∠笏赖臅r候沒穿衣服？”“記者可沒這么說?！蔽以诨叵肓_倫有沒有嘟囔說弗蘭克斯福德沒

穿衣服之類的話，就算說過，我也不記得了?！耙苍S明天的《每日新聞》會說他沒穿衣服，這有什么差別？”“我看沒什么差別?！?/p>

我們倆并排坐在龍森長椅上。她把報紙疊好，放在身旁?！罢嫦Ｍ苡袀€可以著手的地方?！彼f，“現(xiàn)在像是在解一個結(jié)，但繩子兩端卻在視線范圍以外。我們現(xiàn)在只知道有個人死了，還有一個讓你深陷其中脫不了身的人。”

“我們卻不知道這個人是誰?！薄笆材?①先生，巧克力先生。一個肩膀窄窄的、腰卻很粗的家伙，

①什穆（Shmoo），美國漫畫人物，身材圓胖，能讓人夢想成真。

眼神始終在回避談話的另一方?！薄熬褪沁@家伙?！薄岸夷愫孟裾J識他?！薄八臉幼诱娴暮孟裨谀睦镆娺^，連聲音都有點耳熟?！薄暗阋郧皼]見過他?！薄皼]有。”“可惡！”她握緊拳頭在大腿上捶了一下，“有沒有可能在監(jiān)獄里

見過？ ”

“我想沒有，雖然這種推測很合乎邏輯——他由此知道我是賊?？蔁o論我怎么想，也沒法把這個人安置在我的那段記憶里。如果是同坐一班地鐵或在街上擦身而過，這類情況還比較可能。”

“也許吧。”她的眉頭皺了起來，“他陷害了你。他就算不是兇手，

也該知道是誰殺了弗蘭克斯福德?！薄拔矣X得他沒殺過人。”“但他知道誰是兇手。”“可能吧?！薄艾F(xiàn)在只要找到他就行了。你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有沒有告訴你

假名或綽號？”“沒有。怎么了？”“我們可以打電話到酒吧，請人叫他啊。那家酒吧叫什么名字？我

忘了?！薄芭硕淅?。叫他干什么？”“我不知道。也許你可以跟他說藍皮盒子在你手上?！薄笆裁此{皮盒子？”“就是你進去——哦?！?

“根本就沒有藍皮盒子?！薄爱斎粵]有?！彼f，“根本就沒有什么藍皮盒子，那只是個誘餌而

已?！彼那邦~滿是皺紋，“那他為什么還要安排你們在潘朵拉見面？”“我不知道。他可能根本不會去?！薄盀槭裁匆才拍兀俊薄斑@倒問住我了。除非他通知警察在那里抓我，不過這也不太說

得通。也許他是覺得行動結(jié)束時應該安排見個面，這感覺比較像真的。 ”我閉上眼睛，回想當時一幕幕的情景，“有件事很好笑。我老是覺得他在虛張聲勢，想讓我覺得他很厲害。他為什么要這樣？”

“讓你不敢出賣他吧，我想?！?/p>

“我為什么有這種感覺？這家伙很蹊蹺。他故意裝成那樣是因為他其實并不厲害。不是真的厲害。他說得有模有樣，言行舉止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這家伙一定是個騙子，而且是高手?！蔽椅⑿Φ?，“他唬住我了，我實在不敢相信公寓里竟然沒有藍皮盒子。他有辦法讓我覺得有，還跟我說不能打開。 ”

“你不記得在牢里見過他，可是你覺得他曾經(jīng)被警察抓過嗎？”“有可能。做這行的很難避免，不管你多高明，遲早都會出事。我

跟你說過上次我是怎么被抓的，對不對？”“門鈴壞了?！薄皩ΑＮ移商袅藗€屋主在家的公寓，那家伙有槍，還有一副火爆

脾氣。我跟他說我們可以很理性地解決問題，還把我皮包里的錢拿出來想給他，誰知道他是民權(quán)團體的領袖。這就等于拿火腿三明治去賄賂拉比①。他們哪里是用書砸我？簡直連圖書館都扔過來了?！?/p>

①拉比（rabbi），意思是猶太學者。

“可憐的伯尼?！彼f，還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好幾分鐘，我們的手才真正貼近。我們的眼神相遇，但隨即滑進了各自的心思。

我想到了監(jiān)獄，這不是第一次了。如果我自首，他們會以二級謀殺罪起訴我，但也有可能是過失殺人。三四年之后，我照樣可以在街頭廝混、找人聊天，做現(xiàn)在做的事。以前我沒被關過那么久，但最后一次時間也夠長的了，十八個月。不過如果十八個月都撐得住，四年也能熬過去。蹲監(jiān)獄，不管時間長短，一定要挺直腰桿、隨時應戰(zhàn)，不過要安分守己。